因为明日还有要事,所以今夜没有饮酒。
两人一壶茶汤饮到了亥时。
司马瞻又教了她一些试兵械时的评判章法。
易禾没有什么信心,她原想着察举时多问问负责这一试的次将军们。
至少不能出什么纰漏或者笑话。
待考校兵略时,自己就可以做主了。
司马瞻仿佛明白她的为难,临别时提醒说:“任事者当自专,大人既接了这个差事,届时必然要说了算的。”
易禾笑得有些苦。
她也想说了算啊,但是她更怕露怯啊。
……
翌日辰时,察举准时开启。
这次主考跟监举都在演武场外围监试。
二十声员早已搜验完毕,再抽签,选兵器,不多时就准备就绪。
中郎将刚要敲锣开试,门口传来一声高唱。
“圣——驾——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几十名执枪执戟的亲卫迅速列阵。
而后又散开将校场内围占满一圈。
殿后还有甲骑具装的骑士数十人。
持羽捧器者分列车舆四周。
看来陛下很重视这次察举,竟动用了小驾卤簿。
校场内的大部分人是没有见过圣驾的,不少人面面相觑:
真是陛下来了?
由于没有接到圣上驾临的旨意,也就没做过接驾的准备,大小官员一时全都慌了手脚。
尤其是那些生员们,更是呆愣得厉害,易禾赶紧提醒:“命他们把手里的兵器先丢了,丢远些。”
于是一阵咣哩咣啷,十八般武器都被扔在地上。
娄中贵面色冷肃地等众人伏好礼,这才请司马策下了车舆。
生员们不敢抬头,只听见他走到观台前叫了声:“平身。”
他没落座,自然无人敢平身。
易禾先起身将他引到案前,又侍立在旁等他坐了。
众人这才缓缓起身。
“朕下了早朝才来,不迟吧?”
王太尉立时回:“圣驾亲临,犹幸棘闱,仰沐天光,文武同辉。”
易禾偷偷瞧了一眼校场门口的仪仗,神色有些沉郁。
她趁王太尉跟司马策回禀弓马一试的当口,走去了娄黑子身边。
娄黑子原本紧绷着的面皮,见易禾过来,马上也舒展了。
“大人,可是寻奴婢有事?”
易禾防着别人低声问:“中贵,今日陛下的卤簿不对吧?”
娄黑子往远处一瞧,随即点了个头:“仿佛缺了些东西。”
易禾一脸无奈:“这怎么能行呢?我知道陛下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礼,还在宫里怎么都好说,可这是御驾出行,不可胡来。要么就别设卤簿,既然设了就要按章程预备。”
“这……”
娄黑子有些支吾:“其实是陛下自己不想麻烦,又怕耽误了开试的时辰,所以……”
“所以大盾不齐,礼器不充,这不合礼法。”
娄黑子讪讪笑着:“下次,下次奴婢一定记得提醒陛下。”
“那就劳烦中贵。”
“不妨……大人还是先去开试吧,陛下跟殿下已经落座了。”
易禾也知道不能耽搁,只好匆忙跟他揖了一礼,转身回了观台。
娄黑子则抬眼看向司马策,两人目光对上,他冲司马策轻轻摇了下头。
……
其实早在众人平身之后,司马策就发觉易禾的眼神一直落在远处的校场门口。
料想她是注意到了自己不伦不类的仪仗。
今日是临时出宫,提前也没有口谕给武部司,所以只用了平时御前的形制。
又想着既然是来撑场面,特意调了亲卫和骑兵,看起来勉强算得上是个小驾。
他知道出行卤簿务必要严谨。
但这些个礼法都是水磨工夫,除了礼官平日里无人太过在意。
反正是在校场,估计易禾也不会留心在这上头。
现在看来,他全然低估了一个礼官的洞悉惟谨。
……
因着圣驾在场,整个校场都愈加威严肃穆。
天家威严,由不得不畏惧。
场上的二十几个生员,硬是站出了亲卫一样的姿态。
“涿州崔青山!”
“陇西李善云!”
察举官捧着名册唱人名,声音都比以往高昂上许多。
“是!”
两名身材魁梧的年轻汉子应声出列。
“兵械较技,首重武德。需避要害,当离死穴。点到为止,违者送刑!”
“是!”
紧接着一声锣响,二人开始马上角力。
易禾识得崔青山的是一柄青龙戟。
李善云用的则是环首刀。
武举规矩就是一不刺咽下,二不击天灵,三不断筋骨,但凡见血光、闻骨响,主考官要立时将人拿下。
不伏者可就地格杀。
所以易禾丝毫不敢走神。
能试到兵械这一场的,已是十分勇武。
两人兵器相接时,震得铜钉护腕都铿锵作响。
崔青山见李善云环刀挡胸,忽而旋身向他背后劈砍。
易禾忍不住闭了闭眼,这场景她没有亲见过,总觉得下一瞬就要血肉横飞。
再睁眼时,李善云已经俯在马背上躲过这招。
而崔青山收势不及,手里的青龙戟划过青石板上,大白日竟也能看见迸出的火星。
二人又与马上对峙了几式。
崔青山出手又疾又猛,挑戳刺扫轮番上阵。
李善云时常半躬着身子,专攻他下盘。
“大人,你觉得他们二人,谁能赢下这场?”
司马瞻见一炷香已经燃过多半,想必马上就能分出胜负。
便想问问易禾的主意。
易禾眼睛不离场上二人,嘴上回道:“这个崔青山看似狠戾,其实招式花哨,不足杀气。”
“那李善云呢?”
“李善云少攻多防,倒是也没落到下乘。”
司马瞻在她耳侧笑笑:“大人慧眼。”
是吗?
易禾瞧了他一眼,还是不大自信。
“呦……”
此时校场突然传来一阵惊呼,还夹杂着细微的抽气声。
是李善云忽然制敌机先,探身用刀击到了崔青山腋下。
崔青山防避不及,突然夹紧双臂。
这个姿势马上被对方瞧出破绽,直接用刀背震了他的手腕。
吃痛之下,崔青山手中的青龙戟落到了地上。
此战落败。
易禾用笔在名册上划掉了崔青山的名字。
她自己思忖着,这一场算是高下立分。
可若是试到下场,一炷香燃尽时,两人势均力敌该如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