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放说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班大安踮着脚,将矮几上晾凉的茶杯拿过来,递给了他。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但攥着茶杯的左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本以为他们就是见不得光的老鼠,没想到这个‘福佑会’还有着不小的野心。
不但控制着府城内半数的商铺、酒肆等,就连各处衙门和军队也有着很深的来往。
“福佑会”的惯用手段是,如果一个客店的盈利入了他们的眼,便会差使我们前去。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使尽各种手段逼迫东家入会,缴纳数额不等的‘常例’钱。
若是东家推诿或拒绝,接下来便会遭受种种不测,直至关门或同意为止,这叫做‘打行’。
不过有奸商贪贾主动谋求庇护的。
遇到这样的,他们便会要求将商铺名的最后一字定为‘福’字,每月收取固定的钱财谓之‘孝敬’。”
“放肆!这比那些‘破落户’、‘把街虎’更为可恶!”
穆清秋今天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偏偏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心。
白铁英抱歉地冲着连放等人微微一笑,一伸手,茶杯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转而她就给穆清秋递了过去。
她知道,就算穆清秋跟着师傅在外历练,混迹江湖,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勤学苦练。
只有偶尔需要放松时,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然哪能十几年就有如此身手?
可他不但身处这样讲求“君权神授”、“三纲五常”的时代,还是一个一向没什么“建树”的皇子。
遇到这种怀有狼子野心的势力,无力感就会像套在脖子上的白绫一般,让人无所适从。
“不好意思啊,连伯伯,您继续讲吧!”
“哎,哎,没事儿,没事儿。”
连放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里想得就多了。
自打见到白铁英二人的第一面,他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白铁英的身上。
不论是地牢,还是这里,这个少年都只像个影子似的跟在白铁英的身后。
但这少年一发火,他便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几眼。
眼前这少年定是从小习武的不假了,可他身上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这就奇了怪了。
但白铁英开口后,他也没时间思考到底奇怪在哪里,赶忙又接着说道:
“不是我往外摘自己,我也看不惯他们欺行霸市,所以这种能捞到好处的活儿,我都推给了其他人。
无论新人旧人,至少他们当着我面倒是都挺客气的,所以我手里的名单也越来越长,可是解药一事却毫无头绪。
我也曾怀有侥幸,想着之前那人是不是他们用了其他手段来吓唬我们的,所以第二个月就没有立即服用解药。
可事实并非如此。
那种先似虫嗜,后如刀割,然后便如象脚践踏般的疼痛,让我浑身无力、冷汗淋漓,便是呼吸都成了加剧疼痛的“帮凶”。
他们中有个偏好行刑之人,名叫君山。
事发后,他烙得我前胸后背没一块好肉,又割断我脚筋,寸寸敲碎我右手连同小臂的痛苦,我都能忍受。
可我却绝没有勇气,哪怕再尝试一次不按时服药。
但我也不是个认输的孬种,第三个月,我便尝试将解药刮下来了一些,想看看这解药能不能减量。
这个想法是对的,可却微乎其微。
就这样,我偷偷攒了半年,才有了芝麻大小,便寻找府城中有名的那几个大夫去验看。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我便只好继续留在这里。
这宅子占地不小,是以我们这些人被分成了三班,每班有七十二人内外轮值。
我这班领头的是一个叫印天南的,大家都叫他印爷。
他的年纪约在三十多岁,一脸正气,具体来历不得而知,但听说手下血债累累。
他身边的“哼哈二将”,其中一个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偏好行刑的君山。
别看他一脸虬髯,但今年不过二十有五。
据说他小时候因为什么事,家破人亡了,只剩下了他一个。
后来流浪中被一野庙的老和尚收养长大,还教了他一身硬功夫。
老和尚死后,他便下了山。
但因不懂俗事,当街殴打欺负他的官差,被恰巧路过的印天南救了,从此便一直跟着他了。
如果说君山毁在无人教导、误入歧途,那另一个叫杨二的,可就真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恨了。
此人好女色,且不是正常的偏好……”
连放刚想继续说下去,突然想到白铁英是个女孩儿,便把话咽了回去,挑着能讲的接着道:
“这事儿想必李兄弟和黄兄弟更清楚,我就不赘述了,反正他到了制北府也没消停过。
每月都会虐杀三四个女人,而且不拘是多大年龄的,只要是女的,他都祸祸。
地牢里的刑房,除了君山,就属杨二用得最多了,犬房里的恶犬都不爱吃他祸祸完的女人。”
“够了!”穆清秋将茶杯重重墩在矮几上,厉声打断道。
连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装作惊讶了一下,赶忙赔不是道:
“是我疏忽,还请这位小官人莫要见怪!
我只是一时想起杨二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便失了口,没有冒犯白小娘子的意思。”
“哼,你是什么意思,这不都说完了吗?”
在穆清秋的横眉怒视下,连放突然福至心灵地脱口道:
“你是京城人氏?”
“只说你该说的。”
“是是,小人多嘴了!”
连放慌忙恭敬应是,但心里却升起了一丝狂喜。
没有否认,那就是肯定啊!
这下就连余下几人也不由得心思急转。
尤其是李鹤,他刚才就对穆清秋的身份有所猜测,现在似乎是得到了证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白铁英是救了他们不假,眼前这奇怪的民宅,和她显露出来的“本事”也让他们叹为观止,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惧怕白铁英。
本就是捡回来的命,他们又不想谋算白铁英什么,又定是不能出去了,那跟换个大点儿的地方坐牢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