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前夕,长安城的空气中,烟火味儿更浓了,甚至盖过了国子监那股子书香气。
谁也没想到,这帮小崽子们,竟然把“修灶识字课”给整成了燎原之势,长安城内外,大大小小的私塾,没挂个“某某灶学”的名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教书育人的。
有个老儒,胡子都快揪没了,起初那是嗤之以鼻,一口一个“斯文扫地”,说匠技贱业,玷污了诗书的清高。
结果呢?
他那宝贝孙儿,愣是用炭纸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井绳断了,明日换麻股三绞。”
第二天,水井事故愣是没发生!
全村老少爷们,都赶在官府的告示下来之前,把井绳给换了。
老儒傻眼了,抱着孙子嚎啕大哭:“字不在雅,在准啊!老夫错了!”
这事儿一传开,炸了锅了!
老百姓们疯了似的,争着抢着,要把这些“火导”——也就是会修灶的小孩儿,请到私塾里“坐讲席”。
那架势,比请状元爷还夸张,一口一个“小先生”,叫的那叫一个亲热。
“小先生坐讲席”的风潮,很快就吹到了李承乾的耳朵里。
但这位爷,出人意料的,没赏!
非但没赏,还命民生司印了一批空白的《童注本》,封面上就印了八个大字:童言无忌,实话实说。
底下附了一行小字,算是使用说明:“一字不可添,一图不可改。”
这啥意思?
太子爷这是防着官府借着“童注”的名头,往里掺沙子,操控舆论呢!
阿阮那小丫头,鬼机灵!
在扬州,她搞了个“错字展览”。
啥叫错字展览?
就是把各地孩子写错的字,但实际上又贼管用的字,全给搜集起来。
比如,把“炉”写成“火卢”,把“阀”画成“门压水”。
她还特意请了村里的老人们,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
结果,九成以上的字,老人们都能明白啥意思。
展览的题记,写的那叫一个扎心:“他们不是写错了字,是我们忘了话本该怎么说。”
这哪是展览错字啊,这是展览人心!
与此同时,汴州的杜君卿也没闲着。
整理《稚言录》第二卷的时候,她发现一个普遍现象:好多地方的孩子,都在问一个问题:“谁来管大人不修灶?”
这问题,问的尖锐!
于是,杜君卿联合沈六郎,起草了一份《监督童约》。
这《童约》可不是闹着玩的,列了七项“可举报情形”,比如“官发炉具缺零件”,“里正私扣炭票”等等。
她还把这《童约》设计成了拓印卡片,背面印着《互助社章程》的节选,让“六郎团”秘密分发到各州童导的手里。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地方官的耳朵里。
有的地方官,一看这还了得,立马下令查缴销毁。
结果呢?
适得其反!
孩子们连夜抄写张贴,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全是稚嫩的笔迹:“你说不准,但火会炸!”
这帮小兔崽子,胆子也太大了!
京城里,裴行俭又奉命出动了。
这次,他要彻查“童约煽动”。
这家伙,也算是个老阴阳人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的小算盘,拨拉的贼溜。
他潜入洛阳一处废弃的磨坊,亲眼看到十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用蜡盘复写卡片。
他悄悄的取了几张样品,回到京城,对照工部的档案,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童约》里列的三条“可举报情形”,竟然全都是近年瞒报的安全隐患!
这事儿,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几个孩子胡闹。
往大了说,那就是捅破了天的大事!
裴行俭犹豫了,再三犹豫,终究没有把查禁令呈上去。
反而在密奏的末尾,添了一句:“若孩童所言皆虚,何须惧其传抄?”
当天晚上,他把原版的卡片,藏进了《贞观政要》的夹层里,对着空气,低声说道:“这一回,是百姓自己立了约。”
风,穿过窗棂,带来一丝凉意。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是对是错。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灶台边的笔,比御笔还硬。
深夜,裴行俭轻手轻脚地合上书本,吹灭了书房里的灯。
在黑暗中,他摸索着走到窗前,抬头望向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长安城的月亮,还是那么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
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屋内,将书桌上的一张白纸折叠起来,藏入袖中。
纸上,只有一行字:秋祭献颂,必有蹊跷。
秋祭大典,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礼部尚书那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双手捧着金丝装帧的《万民颂册》,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李二接过,象征性地翻了几页,满篇“日月昭昭,圣德巍巍”,看得他直犯恶心——净是些没用的屁话!
正当他准备合上册子的时候,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嗓子都劈了:“陛下!不好了!太庙…太庙廊下…贴满了…黄纸!”
李二眉头一皱,威严自生:“何事慌张?!”
“是…是童笔所书!内容…内容不堪入目!”内侍说话都结巴了。
“呈上来!”李二大手一挥。
不一会儿,一堆皱巴巴的黄纸,被抬到了御前。
李二拿起一张,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爷爷死在漏烟灶里,没人赔!”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稚嫩的愤怒。
再看其他的,什么“我家炉子炸了,官老爷不管”、“炭票被黑心掌柜克扣了”……
李二脸色铁青,沉默了许久,挥了挥手:“都给朕揭下来,带回御书房!”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扬州码头,沈六郎正指挥着少年团,吭哧吭哧地打包着新一批的“监督卡”。
这帮小家伙,一个个晒得黢黑,干劲十足。
“六郎哥,这次送哪儿去啊?”一个少年问道。
沈六郎抹了一把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这次啊,不送衙门!”他指着一个个木箱上斗大的漆字,得意洋洋地说道:“直接贴灶台!”
一个少年好奇道:“直接贴灶台?那不是烧了?”
沈六郎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烧了,才能让更多人看见!”
一旁,阿阮抱着账本,精明地盘算着:“六郎哥,咱们的炭黑墨水快不够了,得赶紧再进一批!”
沈六郎大手一挥:“放心!钱不是问题!咱们的‘错字展览’,可是赚了不少钱呢!”
就在这时,码头上来了一艘挂着“漕运”旗号的官船。
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跳下船,径直走到沈六郎面前,拱手道:“敢问可是沈六郎小先生?”
沈六郎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魏”字。
“魏王府,奉命前来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