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径往往是死路。”丞相的声音带着痛心,“一旦我方大军被拖在城下,夏国援军从两侧合围,我军便是瓮中之鳖!”
齐君忽然轻咳一声,龙椅上的锦缎坐垫被他压出深深的褶皱。
太尉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袍袖一甩:“拖?那就突进!我四十二万勇士,用命也能堆得比城门还高!”
丞相的声音陡然拔高,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就像那年轻的孩儿?那十三万英勇赴死的儿郎?”
太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着丞相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一跺脚:“可毅州不是拿下来了吗!”
“拿下来了?”丞相气得浑身发抖,朝笏几乎要戳到太尉鼻尖上,“用十三万具尸体铺成的胜利,也配叫胜利?”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只有香炉里的炭火偶尔爆出细碎的噼啪声,将两人对峙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朱漆梁柱上,忽明忽暗。
“众爱卿不必争吵,时不我待,战场之事,太尉当最为熟识,此事交于你,若不胜,提头来见。”
“诺!”
太尉应下,趾高气昂得看了丞相一眼。
丞相哀叹。
“仗怎么能这么打?”
……
“仗就得这么打!”
穷则敌后穿插,富则火力覆盖。
“用迫击炮在凌州以外炮轰敌军,且打且退,消耗敌军。”
“拒城而守,用灵机大炮打击敌营!”
“轰天雷备于城下,专绞杀那些冲过来的散兵游勇。”
云岚看着舆图,转身对众人说道:“敌进我退,一个字拖!”
“打仗不是看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看谁的伤亡最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为碧州的北伐大军创造良好的作战环境,我们守住大后方,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倾力而战。”
“敌方有四十七万兵马,其有四十二万的兵马都是用来填命的炮灰,最主要的还是豹韬营。”
“若没有轰天雷这等神兵利器,豹韬营堪称东域最强的军队。”
崇国泰也不由得赞叹。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就像公主殿下说的这样,降维打击之下,无有完卵。”
崇国泰眼中滑过一丝精光,就让豹韬营的神话在自己手中终结吧。
……
镇北关的风,带着黄沙的粗粝,刮在脸上更烈了些。
今日的镇北关与十几年前确是大不相同了。
城墙高了一些,也厚了一些。
城楼门上,墙垛之间黝黑的炮管,更有几分杀气。
身穿着带着点橘粉色衣衫的女子走在城里的大街上。
她的脑海里,孩童时的记忆就像放电影一样逐帧流过。
城内的大致格局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因为有玄机司的普及,变得更加得井然有序起来。
人,却是不熟了。
孩童时记忆中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来往路过的人,应该是从南边重新迁过来的军属。
“轰!”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地底下滚过的雷。
紧接着,“砰砰”的爆炸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连脚下的石板都开始微微发颤。
顾夏的嘴角勾起一道冷笑。
人来了。
她转身,裙摆扫过街角的石墩,利落得像出鞘的刀,一步步走上城门楼。
她站在父亲站过的地方。
她看着父亲看过的地方。
她守着父亲守过的地方。
远处的天际,依旧黄沙漫天。
只是,黑压压的人群,增添了几分肃杀。
新任的镇北关守将方耿,估算着齐军的距离,走到顾夏身边请示:“仙子,齐军已经进入灵机大炮的射程范围,是否开炮?”
城楼上的三十门灵机大炮正泛着冷光,炮口斜指苍穹。
它们的射程比前方的迫击炮远出三里,威力更是翻倍,配合着前方的阻击,足以在敌军阵中造成更大的伤亡。
顾夏点点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字字清晰:“开炮。
三十颗黝黑的炮弹拖着白烟冲上云霄,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重重砸进敌军阵型里。
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惨叫声混着沙石飞溅。
原本还算齐整的军阵像被巨锤砸过的蚁穴,瞬间溃散开来。
顾夏转过身,目光略过城内。
恍惚间,仿佛看见那条大街上,那一年的黄昏,那个瘦小的而倔强的小女孩。
拖着长枪的她,是那么得坚强。
人影在眼中消失,渐渐清晰的,是现在着急的军属,她们也如那日的自己一般慌张。
但,
今日,当不会再有那日之痛。
齐军兵分左中右三路,左路进攻镇北关,另外中右两路从镇北关绕道至后方。
等左路大军拿下镇北关,再由右路大军前进拿下一场,此前仆后继,加快攻城拔寨的速度,也防止被南夏斩断后路。
炮声里,左路大军顶着炮火往前冲,尸身像割麦子似的倒在城下,可活着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推进。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已冲到城下一里处。
这个距离,短兵相接只在转瞬之间,跟单刀肉搏没有什么两样了。
左路大军的身后,是遍野的横尸。
这个时代,炮弹的杀伤力无疑是无法估量的。
八万大军攻到城下的时候已经只有六万了。
只是,左路大军的领将陈星甲,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终于到了!”
方耿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人头,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些人简直疯了,比预想中快了些,伤亡也少了些。”
“本应多少?”
方耿坦然一笑:“差不了多少,我夏国儿郎也非孬种,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的战意陡然升起,城墙的士兵也为之振奋起来。
“守好城池,接下来交给我吧。”
说罢,顾夏走到城墙边,手中出现一杆长枪,寒光慎人。
“不可,”方耿大惊失色,“仙子乃是修士,不可对凡人徒造杀业,万不可绝了自己的前程啊!”
顾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底又出现了一个男孩儿的身影。
他善良,温暖,深情,他像圣光一样将她照亮。
师兄教她握笔写字,教她临帖作画,也是师兄握着她的手,教她长枪的用法。
他说:“学这些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护着该护的人。”
师兄让我来凌州帮斐芸,应该就是算到了今日吧。
“我早已身在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