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先前探过的路,二人没费什么功夫便沿着迷宫似的道路找到了沈家人居住的后罩房院落,院子大门敞开,入目遍是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和绸花,时有风过,绸花轻摆,拂过枝头枯枝,为凛冬添了一抹春意。
只是这样的好光景,如今却看得人胸口沉闷。
裴清光的神情就此沉了下来,犹如雷雨将至的天,先前被孟流景偶然调动出的一缕生气散去,又被拉回了眼前的泥沼。
尽管这泥沼并不属于她的人生。
孟流景轻轻抬起手臂,想要揽住裴清光的肩给予安慰,最终却只是在她肩头的空气中轻轻一扫,面对人类复杂的情感,他能做的还是太少。
裴清光并未察觉到孟流景的小动作,朝院子正中迈出几步,将院中光景尽收眼底。
后院里有三间并排的房间,东西两侧大门紧闭,唯有中间的房间虚掩着门,隐约有道稚童身影自缝隙中闪过。
“是霁和。”孟流景沉声道。
裴清光点头:“后院这几间房应当就是沈老爷和夫人孩子居住的地方。”
“那中间这间就是沈家老祖母的房间吧?”孟流景随口问道。
“不是,”裴清光转身指向院子外的一间大房间,“依照规矩,家中长者住的都是单独的正房,不会和小辈住在同一间院子。”
孟流景扭头顺着裴清光指出的方向瞥了一眼,正要开口,忽然眸色一沉,凌厉目光牢牢钉在院子外的正房之上。
裴清光也忽然皱起眉头,一股诡异的腥臭之气涌入鼻腔,而这气味的来源正是二人一直不曾踏足的正房。
“有妖气。”裴清光反手握住背上断剑,纵身就想闯。
孟流景眼疾手快拉住裴清光衣袖,双手揽着她肩膀将她强行拉回自己身边,裴清光不满,转身要骂,孟流景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这妖气来得蹊跷,我去会会。”
裴清光仍紧握断剑,拧眉道:“那一起去。”
“我的好掌柜,”孟流景无奈赔笑,“何必耽误这些功夫,你去看看霁和那边的情况,妖的事放心交给我。”
裴清光还要说些什么,孟流景却不给她机会,按着她的脊背将她向前推了一步,裴清光无可奈何,扭头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心说总归两间屋子离得近,便也安下心来朝着后罩房走去。
目送裴清光背影走进房间,孟流景低头将自己衣衫整理一番,这才转身慢吞吞朝院外的正房走去。
裴清光进了后罩房,眼前情形果然如她先前所料,沈夫人红着眼睛坐在床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微睁着眼靠坐在沈夫人身上,床边跪着一位身穿大红喜袍的年轻男子,正手握银针为老妇人针灸,沈老爷正忙着将手帕在水盆里拧干,再小心翼翼覆上老妇人的额头。
裴清光看毕这方景象,扭头望向身后,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霁和抱着一只玩偶瑟缩在墙角,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尽管知道霁和看不到自己,但裴清光还是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双手抱膝陪她一同坐在角落里,试图跨越茫茫时空抚平她的创伤。
也许未来她会有机会和霁和说起这段经历,说自己曾经陪伴在她身边,说在那个惊恐的当下她并非孤身一人。
或许也会聊起自己的故事吧,聊聊双亲的离世,聊聊萦风的陪伴,如果可以顺利瞒过穷奇的话,她愿意成为霁和的萦风。
“霁和。”
沈老爷忙完手头的事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幼女,忙直起身在屋中打量一圈,在看到霁和的瞬间便快步小跑过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沈老爷面上焦虑尚未散去,面对霁和时却还是强撑起一张笑脸,放轻了声音温柔开口:“吓坏了吧?”
霁和紧抿嘴唇,眼睛飞快蓄起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又渐渐聚成水珠,晃悠悠顺着脸颊跌落下来。
沈老爷心疼地将霁和紧紧抱在怀里,霁和一手牵着玩偶,一手揽住父亲的脖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涌出,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裴清光屈膝坐在地上,仰头定定望着父女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