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彼此几番寒暄试探、旁敲侧击之后,话入正题。
勋帝索性明言,“召国呈来国书,称言欲联姻皇室,朕阅之,甚感欣然。朕手足零落,身边惟余一个胞妹,自小怜惜,视若至珍,本不欲使其远嫁。然你风王族央之赤诚,求之恳切,朕特设此宴以商细节。今又见召太子风姿如许,想来,佳偶之成本乎天意,朕亦当成此美事!”
勋帝话了,风梧却一改高谈阔论之态再未接言。殿上莫名静了片时。众人正讶异间,皇后忙一旁周全,向勋帝缓缓进言,“召太子不辞千里而来,确然赤诚可见。陛下是否可以召长公主入殿,一者以谢召国诚意,再者可询长公主心意。毕竟婚嫁之事,两情相悦才更相宜。”
“却也不急!”风梧这才开口,却是拒了皇后推波助澜之意,起身离座进到御前,行礼道,“臣确实本乎诚意而来,然现下却有几点疑虑不得不向陛下言说明朗,以求两下清白、肝胆相照。”
勋帝神色如常,心下却为风梧的轻狂无羁已渐起怒意,沉声问,“召太子疑虑何在且讲来听听。”
风梧昂首看过在座诸人,朗声道,“臣闻在召国上书求娶帝姬之先,陛下属意的妹婿之人选乃越国国君。然蔚族拒婚于玉室,未知其中因由为何?陛下可曾使人查访?”
风梧言语未尽,勋帝面上已然又罩起一层阴晦,下坐青鸿更是一番心惊胆战。殿上谁人都听得出这位召太子是有意在挑拨天子与东越的关系,虽说目下两下关系无须挑拨已然剑拔弩张,然经召太子再如此添薪助燃,想是勋帝伐越之心会更加急切!
勋帝注看风梧半晌,方冷声答,“方才皇后有言,婚嫁之事惟得两情相悦才更相宜。越王自言已得相悦之人为妻,不敢妄屈帝姬,故辞了皇家美意。朕也不好强人所难。”
“如此,臣愈发有疑。未知这天下间还有谁家女子风华犹胜帝姬、尊贵逾越皇女,以致使一国之君忘却为王之政、弃绝为臣之义,舍帝姬而就俗流!未知陛下可深究否?”
先不说勋帝如何弹压心头怒气,席上青鸿早已恨得欲寻三尺剑先杀了此等唯恐天下不乱之徒!可恨归恨,她亦是十分惶恐!真怕再如此究问下去,风梧一语道出越王钟情之人乃巫族女子!
勋帝此间倒真无深究那个蠢越王钟情谁家俗流之意,他一心要促成与风族之联盟,故只以为风梧如此寻衅便是有意要贬低帝姬、毁帝姬之清誉,或有毁约之念,或有勒索陪嫁之欲。他轻抚面前酒盏,注看座下少年,想自己如他这般年纪,在东宫为储君时也不曾如此狂悖!
“朕暂且无意深究越王之愚蠢。”勋帝缓言道,“倒是那些道听途说、遇事生风之流,如百里……百里……”勋帝佯装语滞,席下有位宗老急忙接话,“可是召国国师百里启?”
勋帝答,“非也!是被朕殿上活烹的那个……是了,百里荟!自言到过东越宫廷,见过越王并那妇人,遂跑来帝都摇舌鼓腮,说些诽君谤上之语。此样人物,必得严刑惩治,以警天下。”
风梧怔了片刻,心头浮过那个被烹杀的百里荟,使其用计之前也曾召见过,知其必死,只未知死得如此惨烈!风梧定了定神,深知“毁誉”之计再用下去,下一个被烹杀的可能就是自己!
“陛下既论定越王愚蠢,臣心中便有数了。想来我风族于陛下而言非是次等之选!”风梧重又杜撰言辞转了个风向,再次行礼道,“所谓妻者,契也。迎为副君,托付室家;契定余生,荣辱与共。臣背负王命,自是要多问两句淑女品格,失礼处还请陛下见谅。”说完又敬上一礼。
勋帝心底哼笑,只道:天下佞人皆非酷刑不可治也!故兵者,法者,方为固权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