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萧柏桓出殡之日。
国丧之日,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
沿街的商铺门前挂起了白灯笼,连那些平日里鲜艳的招牌幌子也都撤了下去。
天还未亮,巡城司早就已经在街道清除了一切障碍,并在两侧列队,将看热闹的百姓拦截在外沿。
卯时三刻,王宫正东门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
先是一队身着素服的公公缓步而出,手持净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接着是三十六名身着白袍的礼部官员,每人手捧一件先王生前用过的器物——茶盏、笔墨、冠冕、玉佩......排成两列。
顿时便有一阵低沉的鼓声响起,街边的百姓纷纷下跪。
紧接着,便看到六十四名身着麻衣的壮汉,两人一排,肩扛着巨大的梓宫。
那棺椁通体漆黑,上面覆盖着明黄龙纹锦缎,在晨光中泛着暗哑的金光。棺椁四角垂下的流苏随着抬棺人的步伐轻轻晃动。
梓宫后面,萧演一身缟素,手扶灵柩而行。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却红肿得厉害,显然是哭了一整夜。
百姓们悄悄地抬起头,聚焦在公子演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动的潮水。
先王的三位成年公子中,唯有公子演如此孝顺,此心日月可昭。
而其他两位公子,不仅犯下谋逆大罪,此刻更是不知所踪,更别提为先王送行了。
在萧演身后,文武百官排成长龙,个个低头垂泪,官帽上的素缨在晨光中瑟瑟抖动。
顿时,低沉的诵经声和哀乐响彻天空。
随着漫天飞舞的纸钱飘落,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人带头起哭,不一会儿就哭声震天,响成一片。
有些人是被官员威逼着哭的,国主去世,如此令人痛心的大事,总得营造出一种悲痛欲绝的气氛。
而有些人则是伤心他们的北冀王竟然就这么离他们而去了,虽说萧柏桓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作为,可好歹也是北冀之主!
他们的哭声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生怕往后北冀会更加衰败没落。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朱雀正街,往南城门走去。
然而,还未抵达南城门,便有一人骑着快马疾驰而来。
“不好了!不好了!”他面色惨白,身形踉跄地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萧演跟前,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公子演,大事不好!有大队人马堵在出城门口!”
有大队人马堵在出城门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敢那么放肆,竟敢惊扰先王的棺椁?
众人如炸开锅一般,窃窃私语起来。
萧演闻言,吓得额头上的汗珠直冒。他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
就连污蔑萧渝谋反、发动宫变之事皆是卢后密谋的。他只是配合。
“是谁带人堵住城门?!”卢尚书毕竟是个久居朝堂的老狐狸,立马站出来质问。
“回卢大人,小的不知!”那人怯怯道。
他确实不知领头人是谁,只瞧见对方列着巨大的阵仗,黑压压的一片,气势逼人,仿佛乌云压城。
若是出城,简直是自投罗网。
守卫的副将见势不妙,赶忙命人关上城门,派他速来报信。
“怎会不知?!”卢尚书怒不可遏。
这么大的阵仗,怎么会不知!
“公子演请在此稍候片刻,待微臣前去探个究竟!”卢尚书朝着萧演拱手作揖道。
“好,有劳卢大人了。”萧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人替他前去处理事情,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随即卢尚书带着一队士兵,急匆匆地朝着南城门去了。
而整个送葬队伍则只能原地等待。
其他人尚且还能忍受,可那些抬着梓宫的壮汉们,却隐隐担心。要知道,按礼制规定,梓宫在未抵达王陵之前,是绝对不能触地的,否则将会被视为不祥之兆。
这不仅是对先王的大不敬,更是对逝者的一种亵渎。
此刻,离王陵尚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也不知让他们等待到何时?
而且,这也会影响下葬的吉时!
“难道是公子淮杀进京城了?”
“听说宫变那日,公子淮兵败,如丧家之犬逃离了京城,怎会如此之快就卷土重来?”
“或许是公子渝也未可知,那公子渝弑父谋反,一直潜逃在外。”
“倘若公子渝当真要攻打京城,为何让玄龙卫一直驻扎在城外不动?”
“那自然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京城岂能如探囊取物般,想攻入就攻入?!”有人讥讽道。
“我看未必,公子渝虽说性情冷漠,但绝不会对百姓的生死弃之不顾。且想想公子渝为咱北冀做了多少利国利民之事?!他并非没有实力,只是不愿让咱们百姓遭受无妄之灾罢了。”
“权力至上,还有何事是做不出来的?!我等被他蒙蔽双眼也并非不可能!”
“莫不是又要像前阵子那样,京城又要血流成河?”
“三位公子争来争去,受苦的不还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之前卢后虽然发动了宫变,但也迅速安抚了百姓。所以,究竟谁对谁错,百姓们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猜不透,也看不懂。
他们只知道,宫变那惨绝人寰的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他们怕极了,历史会再度重演。
京城再也经不起又一次的血流成河了。
萧演自然也听到了百姓们的议论声,心中惶惶不安起来。
他害怕萧渝或者萧淮杀进京城,这两位弟弟可都是狠角色。
他也害怕百姓们倒戈,辱骂他,对他下手。
虽然街上有许多士兵,但他们总有保护不周之时。若是百姓们中隐藏了什么杀手,那些普通的士兵简直就是螳臂当车,毫无用处。
那些文武百官,面对这些非议,不敢言论。
他们明白,如今北冀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卢后掌控了大局,他们斗不过卢后。
宫变被软禁的可怕一幕,已经深埋他们心底。一些同僚自那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们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