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低垂着头,回到自己房中。门关上的刹那,她背靠着门板,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方才悦丰散人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一丝搅乱死局的变数,但叶青山的反应更让她心头发寒。这老贼的恨意与疯狂,已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明日,无论成败,她恐怕都难逃一死。同归于尽的念头,在她心中愈发坚定。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一缕极其微弱、却又熟悉无比的灵识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轻拂过她的心湖。
星霜猛地抬头,看向房间一角。那里明明空无一物,但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温和而强大的气息。
“谁?”星霜下意识低喝,指尖已悄然夹住了一排淬毒银针,体内灵力暗自运转,身形紧绷如弓,警惕提升到极致。
光影如水波般荡漾,一道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青衫磊落,面容俊朗,眼神深邃如渊,唇角噙着一抹久别重逢的温和笑意。
“师尊,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刘至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带着一丝暖意,打破了室内的死寂。他周身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让星霜瞬间明白,眼前之人的修为境界,早已远超她的想象。
星霜指尖微颤,神色复杂:“我千万个不愿将你牵扯进来,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她抬手欲布下禁制,却触及一道早已存在的无形壁障。
刘至神色从容,气定神闲地坐在桌旁,抬手邀她同座:“师尊不必担心,叶青山的神识破不了此阵。他若探查,只会看到师尊仍在屋中静心打坐。”
星霜冰雪聪明,一听这话,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门道。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烦忧,如被清风吹散,终于松懈下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苦笑着开口:“真没想到,你我竟会在六重天重逢。以你如今的修为,我哪里还担得起‘师尊’二字,反倒该尊称你一声‘前辈’才是。”
刘至听了,连忙摆手笑道:“师尊莫要打趣弟子。修仙界虽说以实力为尊,不问出身来历,但其实也有诸多不妥之处。以师尊天资,若能静下心来潜心修炼,日后成就不可估量。往后,你我便以同辈相称,如何?”
二人皆不是拘泥之辈,星霜略一思忖,便应了下来。刘至问起星霜如何会拜在叶青山门下,星霜也不瞒他,将叶青山早年因争夺“九转玄灵丹”被悦丰散人暗算、跌落境界之事简要说明,又将他强行收自己为徒,实为利用,明日拍卖会要暗算悦丰之事一一道出。
“如意阁最忌拍卖会生乱,一旦事发,必先诛杀明面上的怀疑对象。即便我将首尾处理干净抵死不认,然实力低微,仍难以自保。叶青山为杀人灭口,定然会将我推出去。甚至,先如意阁一步,将我轰杀!”星霜平静地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修行不易,当珍惜眼前。今日能与你相逢,我心中甚是欢喜。人生,终有尽头,我大抵......要先行一步了。”她心中虽有遗憾,却也明白,世间事多的是身不由己,再如何不甘结果也是无奈。
刘至若有所思,指尖轻叩桌案:“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他取出一枚玉简,以神识刻入计划细节。星霜阅罢,瞳孔微缩。见刘至点头,她攥紧玉简,“可叶青山神识敏锐,若被察觉......”
“无妨,你只管依计行事。事后若如意阁追查,我会助你脱身。”刘至说道。
星霜凝视刘至,终是郑重应下。
六重天内大小拍卖行无数,如意阁为十大拍卖行之一,实力可见一斑。传闻,其背后有贤君后期巅峰强者坐镇,虽无人知其真容,但曾有闹事者被一道隔空而至的法则之力碾为齑粉的传闻,令各方势力敬畏非常。此次拍卖会设在“五角琉璃殿”举行,殿身流光溢彩,金碧辉煌,门前两尊吞灵石兽眼中隐有空间波动流转,显是连接着高阶防御阵法。
拍卖会规矩森严:竞拍者需验明资产,身携至少三千上品灵石方获准入。所有入内者皆需佩戴特制的“千相面具”,此物以蜃龙妖丹炼制,能彻底掩盖气息样貌,唯余编号显于腰间玉牌。
大厅分作三层,底层为散座,呈八卦排列,供普通竞拍者使用;中间层为三十六间环形雅间,专为贵宾准备,小赤君凭借赤霞贤君之名占得东北角“离火厢”。而顶层仅有九间以星辰命名的悬空云台,专供贤君境贵宾。
刘至随小赤君进入“离火厢”,透过云厢玉栏俯瞰,下方满座皆是气息沉稳的强者,其中不乏圣君境修士,亦有贤君隐在其中。
拍卖会开始前,阁中执事朗声宣布规矩:“此次拍品共一十九件,竞拍者需以‘如意令’报价,恶意抬价者,阁中禁制即刻镇压!”话音落下,地面浮现七十二道金色锁链虚影,威压隐现,众人神色一凛。
第一件拍品是一瓶“玄阴真水”,可淬炼本命法宝,竞价激烈,最终被一位蒙面圣君以十万上品灵石购得。
第三件拍品——“凝真丸”呈上时,小赤君呼吸微促。此丹装于万年寒玉匣中,丸身九道丹纹流转,执事介绍道:“此丹乃‘药王谷’秘传,服之可稳固圣君境修为,于妖修更有绝佳效果,底价三千上品灵石!”
小赤君见刘至点头,毫不犹豫地举牌:“四千上品灵石!”
对面云厢传来沙哑声音:“四千五百。”
刘至目光微动,传音道:“此人气息不稳,似有暗伤,必不会死磕。”
小赤君会意,加价至九千五,果然无人再争,顺利收入囊中。
当第五件拍品被呈现在拍卖台上时,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一页隐隐散发着金芒的《太虚剑意》残篇,经拍卖师的介绍,这残篇中记载着“万剑归宗剑意”。刘至心中不由一动,虽争夺者不在少数,但毕竟只是残篇,其余部分又下落不明,不少人在权衡之后,便逐渐放弃了争夺,最终被刘至以一万灵石低调拍下。
当第七件拍品“九窍通神草”开拍时,云台上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众人侧目,只见那高坐上位之人周身泛起诡异黑斑,指着叶青山所在的云厢厉喝:“蚀魂散!叶老狗,你竟敢在如意阁当众下毒!”
全场哗然,执事瞬间封锁大殿。
叶青山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放屁!悦丰老贼,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夫自进入如意阁以来从未离席,如何对你下毒!再者,不说这殿内禁制重重,防御森严,你戴着面具,若不开口,老夫如何识得哪个是你?倒是你,如何能一眼便认出老夫!莫不是想栽赃陷害,借如意阁之手除掉老夫?”
悦丰散人抚着胸口,冷哼一声:“叶老狗,区区面具如何能阻碍得了贤君神识?你便是化成灰,本座都能认得。更何况,此间与我有仇者只你一人!除了你,还能有谁?栽赃陷害?你还不配!如意阁守卫何在,还不速速将叶青山拿下,可不能因他一人坏了规矩!”
叶青山不服,口中义正言辞:“凡事讲求证据,老夫行的端做得正,岂能任由你空口白牙随意陷害!”他心中暗道,定然是星霜动手时被悦丰察觉,连累到了自己。此女虽有能力,但修为低微,到底还是高看了她!不过,悦丰中了蚀魂散,想要化解可不容易,届时,便是他的死期。想到此处,叶青山朝身侧冷冷瞥了一眼,星霜目露惊恐,连连摇头。
这时悦丰散人又道:“你要证据,那便给你!”只见他抬手朝身上黑斑一抓,那些黑斑竟然尽数聚拢到他的掌中,看上去好似一团黑雾。“本座有一独门追踪秘法,此毒从何而来,一看便知!”
说着,就见那黑斑中探出一缕黑气,一路蜿蜒,直至到了叶青山所在的云台。
叶青山脸色铁青,挥袖欲推出星霜顶罪,怒斥:“逆徒!竟敢私自用毒害人!即便悦丰与老夫有仇,你也不该擅作主张!”然而星霜身影竟如幻影消散,此方云台之上除了叶青山,哪里还有旁人?
叶青山顿时心中一惊,大感不妙!为了能对悦丰下毒,他只安排星霜一人与他同上云台,其余弟子皆坐在底层。星霜是何时被人掉包,他竟全然不知!莫非......莫非星霜早已被悦丰收买?是他二人勾结,骗自己入局?!
然而还不等他细想,执事那边已然调查完毕,冷声宣布:“叶宗主,名录核查完毕,阁下随行弟子皆在底层,不知台上是哪一位弟子胆敢对悦丰道友下毒?”
叶青山闻言,连忙俯瞰台下,周长老与一众弟子皆在,星霜亦在其中。此时,她正与旁人一样,躬身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看到这里,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若星霜从未跟他上过云台,如何能对悦丰下毒?而他方才那一声喝问,分明是急于给自家弟子定罪,反倒难以自圆其说。
叶青山瞳孔骤缩,意识到中计,身形一动冲向出口。悦丰早有准备,一道“碎心指”击中其后心。叶青山修为本就不如他,当即受伤倒地。他反应也是极快,连忙逼出一滴精血,遁出会场。悦丰见状,冷哼一声,追击而去。如意阁亦派出追兵,捉拿叶青山。
众人看得是惊心动魄,见叶青山遁逃,纷纷朝乘云宗其他人看去。此时,乘云宗众人哪里还有心思继续留在拍卖会场,叶青山出事,他们恐怕也要性命不保!周长老连忙携着众人出了如意阁。旁人不知其中缘由,他心中却是清楚。本以为星霜一直未动是时机未到,不曾想,悦丰散人竟然先行发难!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细思极恐。
拍卖会继续,法宝“天罗法衣”被神秘买家以天价拍走。先前之事,很快便被众人抛诸脑后。小赤君兴致高昂地看着众人叫价,刘至则趁着方才混乱之际留下分身待在“离火厢”,本体已于城外八百里荒岭截住了叶青山。
“什么人胆敢阻拦老夫去路!”叶青山踉跄坠地,喉间腥甜翻涌。他一路狂奔,只为摆脱身后追击,哪里想到前方突然出现无形壁障,神识未有丝毫察觉,竟一头撞了上去。抬眼却见一道颀长身形静立前方,青衫飘逸,容貌俊美,分外陌生。
“阁下何人?”叶青山强提灵力,贤君初期的威压轰然荡开,四周草木尽伏,“若为求财,老夫可赠乘云宗半库灵石!”
刘至眸光如古井无波,淡然道:“叶宗主,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当知后果。”
叶青山瞳孔微缩:“悦丰向来独来独往,你是如意阁之人?!”话音未落,他猛然暴起,本命法宝“银蛇锏”裹挟风雷砸向刘至天灵!这一击耗尽大半精血遁术残存之力,山岩应声崩裂!
“铛——!”
金石裂空之声响彻四野,银蛇锏悬停刘至眉心一尺,再难寸进。两根修长手指轻拈锏身,如拈花拂柳。
“不可能!”叶青山目眦欲裂,“纵是贤君后期也休想徒手接我本命......”
咔嚓!
玄铁锏身应声断为三截!
法宝反噬如万钧重锤撞胸,叶青山喷血倒飞,撞塌十丈岩壁方止。烟尘弥漫中,他模糊看见刘至徐徐而来,周身未泄半分灵力,却比身后逼近的如意阁追兵更令他骨髓生寒。
“你究竟......”声音戛然而止。
叶青山骇然低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无视其法衣防御,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上。随即将他轻轻一提,眼前一花,天地瞬间转换,叶青山惊愕地发现自己竟落到了一处绿意盎然的灵泉之中。
只见那年轻修士森然一笑,露出些许玉如般的白牙:“叶宗主这身残存修为,刘某便不客气的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