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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残魂初醒寻归途(五)

此刻,蜷缩在床角处的我,无法想象一进屋后见到这样触目惊心场景的百里,会是如何心境,是会勃然大怒立即将我一剑诛杀,还是会万目睚眦将我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百花清香之中,我感受到了此生从未感受过的恐惧,一直恐惧到令我全身打颤,恐惧到我手中所执的短刀都有些握不稳当……

寂静的屋子内,没有一丝声音,百里在这一刻显现出了我从没有见过的沉着冷静,当我想象中的所有境况都没有出现,我不由得凝神盯着纱帘之外,想要透过那层薄纱,看清楚百里此时的表情!

剑眉微拧,星目微冷,薄薄的嘴唇,丝毫没有因为屋子内的情况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吃惊,面容依旧冷峻,恍若一个与这屋子里地面中央躺着的两个人毫不相干的形容……,只是这却不禁又更让我体会到了他的冷酷无情……

下一刻,只见星夜紧随其后走进屋内,所表现出来的反应竟与百里如出一辙,只是相比于百里的从容,星夜却将一个作为部下的职责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就见他依次走过善不来和百里极身前,细细打量,查看过百里极胸口前的刀伤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此刻桌案上,所摆放的茶盏,转而就将目光锐利的投降了我的床榻,投向了我!

星夜的声音此时恭敬的响起“启禀将军!善军师死于静谧林的噬心草!圣上……死于胸口所中的短刀!要不要……”

只见,星夜此时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悄然的从床榻上扫过,下一刻,我就见百里单手一抬,沉默制止,恍若并未在意百里极的死!而是竟自从百里极的身体上跨过,转而走到了桌案之旁,信手拿起了桌案之上,茶盘之内的那枚玉佩,缓缓开口道了一声“滟阳……”

此刻百里的身体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这不明所以的情况,仍旧让我将心悬了起来!下一刻就见百里手中捏着玉佩,随即转身,朝着我慢慢走来,于是我不由得将手中的短刀双手握紧,终于下一刻,纱幔打起,百里的一张帅脸,没有丝毫意外的落入了我的眼中,冰冷,威严,没有任何表情!

慌张起身,不由得往已无退路的床角又退了退,此刻的我忽然意识到,如今屋子里已经是这幅骇人场景,自己是不是不该这样嚣张,怎么可以拿刀对着他呢?应该是对着自己才对,如此一想,只见手中的动作比我的脑子动的还要快,下一刻不只将刀尖对向了自己的胸口,还狠狠的一用力,眼见的就要插进去,却在这时惊觉自己的手腕,忽然被百里狠狠攥住,随即便听到他迟疑的开口道了一声“花期?”

百里的这一声呼唤悠远动听,恍若上一次听到,还是上一个世纪,一时间,不知为何,我的泪水在此刻忽然决了堤,心中的不甘渐起,终是忍不住的看着他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如此完美,却偏要生的这样绝情?”

此刻只见百里听了我的话,顿时手上就是一松,忽而洞察到如此空隙的我,终是再次失去了刚才片刻的清醒,转而,只觉得令我头皮发麻的惊恐便顿袭全身,扑腾着逃离他的跟前,踉跄的就从床尾跑到了床头,见到纱帘打起,踏着床沿就是一跃,本以为会奔着大敞四开的屋门,凌空飞走,下一刻,只觉,才飞到一半,脚上就是一股大力一拉,一扭头,就见星夜丝毫不费力的将身形一拧,拽住我的脚,便将我狠狠的砸向了地面……

忽然间,被星夜如此拉住一只脚已是让我惊恐万分,然则此刻还有比这更让我惊恐的一幕,只当我趴在地面上,痛苦的难以起身的瞬间,仅一抬头,就见善不来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冲着我瞪的圆的不能再圆!那双眼睛就好似有千言万语还没有说出口,痛苦,不甘,挣扎,恍若填满了悲哉此生的仇怨……

霎时间,一声惊呼忽地从我的喉咙中发出,我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在这一刻都仿佛快要被震聋,一颗脑袋就好像一口钟被木头狠狠撞击着,嗡鸣一片,直让我看着此刻屋中的一切都出现了虚影!

慌张坐起,连忙委着后退了几步,立时就又觉得自己的一双手好似摸到了一双脚,下一刻惊恐看去,只一抬头,便看见百里正拧着眉头站在我的身后,再一调转方向,只见我终是没有了退路,身后是一张桌椅,一面高墙,此时,恍若只有闭上眼睛不去看,才能将自己拯救片刻……

只是我心中知道,这样的逃避终是不能对自己有所裨益,所以只得强迫着自己看向了善不来和百里极,随即又连连摆手,开口道“百里你信我!他们两个不是我杀!是南宫滟阳!是我!是我渴了!南宫滟阳她要给我倒水喝……,你说你爹他为什么要喝!为什么要喝!那是我的茶,是我该死……,我为什么没死?我为什么没死?”

一时间,这一句话,不停的在我的口中呢喃,忽而使我没有了胆怯,也没有了恐惧,目光辗转,神色如常,回首就见百里不知何时已经半蹲下来,一只修长的手就要伸到了我的面前,我终又是两行热泪滚下,心中升起百般的哀伤,开口道“百里……,原本是我该死……,原本是我求死……,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死在我的手里?”

徒然坐在那里,趁着眼中的这半刻清明,我缓缓抬起双手,就见不知何时,我的双手之上已经染满了血渍,转眼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又看了看面前满面心疼的百里,我终是伸出手去,就在他以为我会摸向他的脸时,忽地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推,随即起身,桌上的一壶茶水下一刻便已出现在了我的手中,刚要学着轩辕曾经的样子,将茶水直接倒入口中,下一刻,只听百里一声大喝“星夜!”

转而,就觉一把宝剑闪烁着寒芒从我的手边掠过,茶壶应声而碎,而我的手中也只剩下了一张破碎的砂壶瓷片!匆忙间,我慌张蹲下身去,想要再将那破碎的砂壶拼凑个整齐,却徒劳发现,不管我再怎么拼也拼凑不起!暮然间,心中一丝不悦渐起,转而抬头怒目看向百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忽而被大力一拽,下一刻自己便被百里紧紧揽入了怀中,好似只有这样,我才能消停片刻,没有哀伤,也没有自责……

片刻后,想来是百里觉得怀中的我已经安静下来,只是手上仍旧没有一丝松缓,转头冲着星夜开口道“命人将屋子打扫干净,国君百里极骤然驾崩,一切皆按国中规制操办,军事善止……一生尽忠职守,忽闻圣上驾崩,服毒自尽,追随而去,本太子感念其一片忠心……,准其随葬在百里极和……姜王后的墓旁,追封为太子亚父,一切宜典皆随百里极的规制,由礼部一同妥善操办!太子妃……南宫滟阳,德行有失,不配为一国之后,多次对本太子未来的新后,出手陷害,其心歹毒,本该伏诛!但本太子感念其抚育麟儿辛苦,不予追究,着宫廷私治鉴速速将她牵出栖凤宫,打入金华殿冷宫,永生再不得返回前殿!”

只当百里此番话一说完,就见星夜似有犹疑的看了我一眼,转而道了一声“是!”

终于,我眼见着星夜离开,心中忽而微动,直在心中暗叹道,南宫滟阳……,这就是你的一生所求,不惜用整个厌火国换来的高位!被心中所爱亲手送进,我曾经年幼时住过的金华宫,从今以后……,那里便是你此生再难逃脱的居所……

转瞬间,待到,两队人匆匆入了屋子,抬走了百里极和善不来的尸身,百里终于松开了手,低头看向我,紧接着就又是一句“花期?”

闻声,我终于心中一动,抬头看向他,此时就听百里慢慢开口道“花期,别怕……,我知道不是你……”

我知道不是你……,百里的这一声恍若带着诱惑的哄骗,使我的目光贪婪的盯着他的一张俊脸,终是一阵委屈心酸顿时在心中填了个盈满,溢了个满怀,转而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开口便道“我不要轩辕了,我不要他了!他被你的阿鸾哄走了……他不信我是有苏雪的女儿……,他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他为什么不能像你,事事洞察先机,你看,饶是我手执着刀剑立于你父亲的面前,你也不相信你的父亲是我所杀?还让星夜细细查探,反复勘验,这如果是轩辕……他一定现在就将我锁起来了……,你知道……我这次从古龙国的皇宫中逃出来前,轩辕他看着我是如何说的吗?”

我如是问完,抬头看向百里的脸,就见此时百里也正在用彼时轩辕看着我的眼神看着我,见状,我不由得推开他,张嘴哈哈就是一笑“就是这副模样!你现在的样子和他一模一样!轩辕他说我疯了,他说我被邪魔附体,要让从厌火国跟着南宫长阿到了古龙的红衣道士,那个七八年前差点害我死在厌火国宫廷里的岐梦川,给我祛除邪祟!开坛作法!他赞岐梦川德高望重,道行高深!哈哈哈……”

我如此一说完,只见百里立时上前两步,双手捏着我的肩膀,只摇晃了一下,便低头认真看着我口中说道“花期!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闻言,我终是立时闭紧了嘴巴,转而将面前的百里细细打量,一时间,目光落在了他的手心上。我慢慢伸出手去,将他手心上的玉佩捏到手中,转而推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笑看着他,开口道“百里……,遥想你我前世今生,几多纠缠……,其实我真的不愿意承认,在我的心底里其实喜欢你要比轩辕还多一些……,你老成持重,做事果断,一双慧眼看透人间是非,心中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怎奈何,铁血无情,太过毒辣……,而轩辕……他这一生对我情意虽多,却多到蹉跎了岁月,而这岁月漫长的让他的那一双眼睛都快要瞎了!我明明一个真真正正的有苏雪之女站在他面前,他就是看不见!你瞧你……,一世为人,是有多成功?能将这世间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游刃有余的掂转倒换,感觉一定很好吧……”

我此番话幽幽一出口,就见百里看着我顿时露出了一副错愕的目光“花期……,什么前世今生……你在说什么疯话!”

很好!因为向来,我从未见过百里在我面前露出过这副形容,一时间,见到他这副表情,我忽而感觉很是心满意足,转而笑看着他淡淡开口道“这就对了……,一个人,怎么能那么完美,没有喜怒哀乐,只有冷峻肃穆,温文尔雅,笑意盈盈呢?百里……,你老了……遥想你十四上是如何英姿勃发,热血少年,骁勇铁蹄,仅仅是在马背之上手提着一把龙泉宝剑,一声令下便屠了我有苏氏一族,那是何等风姿非凡,战神冷血?彼时……,你在我胸口的当胸一剑,此生每一夜都出现在我的梦中,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不直接斩了我……,就让我如同我的父亲一样,头颅落地,再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只当我如此一说完,就见百里缓缓向我伸出手来,我眼见着他的手都有些颤抖,紧接着便听到百里不敢置信的开口道“你是……她?”

闻言,我抓起他的手就是颓然一笑“瞧……,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总是比轩辕更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怎么样?是因为我今生的模样不如上一世的好看吗?这才让你今生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将我推走?听说你曾向古龙国的大皇子讨要过我的尸身?你是想将我复活吗?百里……,上一世,这枚玉佩就原是属于我的,是你杀了我,又将它转送给了南宫滟阳……,今生……不如你再杀我一次……,被囚禁在这具南宫花期的身体里,我实在不想……”

我如此一说完,只见百里顿时被我抓在手中的手就是往回一抽,不敢置信的指着我,皱着眉头开口道“你……你这是……都从哪里听来的疯话!花期……你清醒点!你不是她!我知道……,是我让你吃了苦……,只要你答应我好好留在天威国,好好留在我身边,我一定许你为后,以后好好待你!”

而此时,我听着百里这番连自己听了都不自信的话,一把便抓住了他的手,转而从袖中取出了那柄短刀,放入他的手中,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紧接着,就觉得连自己所说的话都变得疯狂“是疯话吗!是真话才对,不是吗!杀了我!杀了我!你不是最善取人首级吗!我受够了这些日子……我快疯了!你能想象吗?一个身体,三个我!为什么从古龙国中盛都城皇城里那个湖底下,醒来的不是我自己的尸身,我为什么要附在南宫花期的身体上!这个身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你快点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我便能回家了!我的家啊!你不记得吗?那个上一世你将我杀死的静谧林中的独栋宫殿!我的尸身就倒在宫殿前的凉亭里!你记得对不对?两只蝴蝶……漫天阴云……凛冽寒风……,我死了,我死了!”

“花期!”

一声呼唤过后,只觉得百里的双手将我紧紧抱住,好似想要将我从这无尽的痛苦中唤醒“我相信是你……,我相信是你……”

百里的声声呼唤,期间掺杂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时间,我也分不清,百里是真的相信了我的前世今生的话……,还是只是对我此生这个南宫花期的安抚和哄骗……,百里……,你为什么总是喜欢一个这样的我……,状若顽童,心智不全,形容痴傻,疯疯癫癫……,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不喜欢……

百里的身形如此伟岸,却终是我的胳膊也算修长,默默的伸出手去环在他的腰间,紧接着手上一柄从未放下的短刀,慢慢上移,一直移到他的后心口处,随即悲戚开口,满是哀怨“你该杀了我的……,你屠了有苏氏一族……,叫我……如何爱你……”

霎时间,我只觉得手中蓄满了力量,一柄短刀在百里眼睛看不到的身后,迎着烛火闪烁着寒光点点,只刚要蓄力一出,就听身后的房门外一声高喝顿时传来“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