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太平就好,娅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向这位新面孔说出了想让自己的母亲搭乘他们的顺风船回一趟哈尔滨的想法,这一并不过高的要求对方当下便欣然应允了她,他说:“帮助你们是我的份内之事,”他在一个小本子上停止了翻找,重复了他应尽的义务:“你们家的情况,我的前任官员都已经记在上面了,这点小事还能算上个啥事?你回去等口信就是,即便是遇上难题我们也会满足你的这一并不过高的要求。”(后来这个组织撤离这里时娅琴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或字条。直到一九三二年中苏恢复邦交之后才得到了新的告知,那时的哈尔滨已经完全被日本人所掌控。)
“妈妈,”她回到家中首先就把今天得到的好消息说了出来:“那里的人同意让您随官船一起去哈尔滨了,他说,‘十多天后就会有去往的船只,他们会提前通知我们的。”
阿芳听了以后没有表现出以往那种高兴的样子,反而是用忧心地口吻断断续续的说着:“我知道你是想让妈在路上少受些罪,你也吧想想,那些官老爷们见到我这个病老婆子时还能让我舒心地躺在上面嘛…,再说,我就这么走了,又怎么能放得下你们呢…,你告诉妈,我走了以后你能照看好这三个孩子嘛。”
“妈妈,您就不要再操这份心了,去了那里也许方姨还能治好您的病呢,爸爸那时不就是多亏了她嘛。”
“说的也是,只是我心里放不下你们呐。”
娅琴现在只管思忖着自己的想法:“您不是说傅叔叔是被一位日本医生给救过来的吗?要是再能让那位医生给您也瞧瞧病因那该有多好,治好以后我就去接您。”
阿芳喜上眉梢地把女儿的手攥在了手心里,但是很快又松开了,她支撑着没有力气的身体坐了起来就说:“娅娅,我估摸着我这会儿是哪儿也去不了了,那么长的路有谁愿意来伺候我这个病老婆子,那些人恐怕只是哄哄你而已,我看,还是等亚力托夫回来后听听他怎么说,那时我…心里也算有个底。”皮肤的溃口的疼痛迫使她停了下来,娅琴左右为难的看着母亲。
阿芳稍微缓和了一口气又说:“你就替我谢谢他们吧,等我好些后像你爸爸那样坐着雪橇回去也是挺好的。”
“妈!”娅琴哪能不知道母亲是在考虑着这一大家子呢?”于是就倍加提醒道:“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呀!”
阿芳没有理会这些,而是换了一种说法:“我的腿脚现在也不怎么听使唤了,我倒是希望你今后能替我常去你爸爸的坟前说说话,最好能……”她的眼里充斥着少有的怜乞。
“妈妈,您说呀,我不会不听您的。”“最好也能…替我去为你斯洛莫娃阿姨烧些纸钱。”“好吧……”“一定要去。”“难道您不相信女儿吗?”“我当然相信…,你爸爸来这里时,她是最先帮助过与她素不相识的人,她是个好人,她的母亲是东北饶河人……,她遭受的苦难也是常人难以承受的……”撕裂般地间歇疼痛使她实在不能持续再说下去。
娅琴见她表现出来的痛苦状就人刘妈用温水为她清洗了溃烂的伤口,待重新敷上药膏之后,她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娅娅,最好能找位先生替你父亲画张肖像。”娅琴的两个大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她这么说:“我记住了,妈妈,不过您现在务必也要听女儿一劝:安心休息,什么也不许想,好吗?”
看见母亲露出了笑意不再说话时,她便侧过身去做出极为认真的样子翻看起了报纸。
几天后,乌云便笼罩了这座城市的上空。
叶列维斯基携同七、八名官员来到‘妥夫斯炼钢厂’慰问了正在工作的谢尔盖·娅琴尼娜,并车间里向工人们宣读了其丈夫亚力托夫因公殉职的生前事迹,同时追认娅琴尼娜为烈士家属。
就在很多人为亚力托夫惋惜的同时,娅琴则被担架抬着送往医院抢救后才送回到家中。
一连好几天她都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言也不发,所有来看望她的人无一不因为她这样而啧啧叹息,阿芳更是垂暮心伤。
为亚力托夫举行葬礼的那天,娅琴和母亲都没能前往墓地,三个孩子全是由安娜和东平带去带回的。
尽管工厂也这时将往日的欠据全都兑付完毕,阿芳和女儿心情也没有办法再被提起,三个孩子也在这特殊的环境里学会了顽强。
二年之后的八月,正当娅琴把前来妥夫斯工厂公干的米奇大叔安顿在特维尔贝加酒店之后刚刚步出大门时,匆匆赶到的贺东平一反常态的向她问道:“你见到安娜没有?”“……”娅琴被问的懵杵在那里。“今天她一大早就出了门,之后我才知道她根本就没去厂里。”娅琴这才醒悟过来,她不求甚解的说:“阿姨一个人从不会走出很远的,都这么晚了,她还能去哪呢?除非是舞厅。”
东平虽然摇了摇头,但还是不发一语的随她一起去了几家极有可能会去的舞厅和平时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地方也寻找了一遍。可想而知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就连打听询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俩又乘坐马车来到火车站得知早上八点整确有一班西去的列车,娅琴开始产生了一些不对劲的念头,想问又不好问的看着东平叔叔。东平像是明白她的心里所想似的,就说:“我和她一如既往,既没有拌嘴,更没有呕气,才听说你送米奇先生来了这里,就赶了过来。”“哎,这可怎么是好。叔叔,要不去我家里看看,也许她正和我妈妈说着话呢。”而她在心里却另有想法:“难道她的旧病又复发了?”然而真实的一面更为复杂,任凭她怎么想也是不会想到。
第二天,仍然没有见到她的踪影,罗卡岬便召集几名壮汉准备进山搜寻,这样的消息比烟雾扩散的还要迅速,别看安娜平时少言寡语,甚至在待人方面也是爱答不理的,但这并不代表人们的心里就没有她了。一听说安娜-卡吉琳娜失踪了,厂里一下子就像炸了锅一样,许多男人立刻就提着木棍,拎着矿灯浩浩荡荡地涌向大山。罗卡岬虽然心痛几乎要停产的工厂,此时他也无法阻拦发自内心的人们,他就像柱子一样立在大门前目送着慢慢消失的人群。
最终还是警察的出动似乎才有了答案,通过画像比认和火车站里的两名雇员也都说在八月十五日早上见过到这个人。
这么一来,她离开这里远走它乡已是无疑。
娅琴似乎也相信这一点,只是没有把那夜的梦魇衔接在一起。
在米奇先生即将返回叶卡捷琳堡时,娅琴当着众人的面诚恳托他留意安娜的下落,米奇欣然地接受了。
从这以后,无情的岁月把东平整个人变成了霜打的一样,不说别人,就连娅琴看了都觉得心痛,因为在她看来,造成他现在这样萎靡不振的原因不仅仅只是因为安娜阿姨的离奇消失,在工厂里日益受到的排挤也是导致他无法正视自己的诱因:他是个内向而好强的人,一旦被冷落一旁就会产生燥动不安的情绪,这种不安不会伤及他人,相反会歇斯底里地加倍挤压自己,她担心照这样下去有可能会将他引向一蹶不振的可怕境地,这可是她不想看到的,她开始思索起怎样才能帮助他从阴霾中走出来的方法。
最终她想到了哈尔滨,甚至联想到在沃尔科尔那会,白胡子老爷爷讲述‘那乃人’养麋鹿的印象也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有一天,她这么对母亲说:“贺叔叔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真想让他离开这儿去和傅叔叔一起做事,我认为他很适合属于自己的小天地。”“瞧他现在的样子怪让人难受的,自他来帮你爸做事就没二心过,可现在怎么好意思跟人家开得了这个口呀。”
从母亲的语气里流露出了万般无奈和无序回忆,她的黯然神态多少也影响到了娅琴,她咕隆一声:“也是。”
不明不白就让她成了烈士的遗孀,她的沉痛依然犹在昨日,对于他在排除军舰故障时溺水而亡的说法她对此还是耿耿于怀的,那天当叶列维斯基在众人面前说到这一经过时,她立刻就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