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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煜之舍了酒杯,转而举起酒壶,昂首饮尽,酒壶遮住了他幽深莫测的眼眸。

此生只此一人,别无他求。

此话,一是他想告诉褚思安,自己心里永远只能装下一个顾念安,其次便是想告诉他,自己将权力看得十分淡薄。

若不是阿曲变成了顾念安,他是绝对不会回到淮安王府,当什么世子。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坏处远远胜好处,皇家无情,这个道理他从小就知道。

当年自己的父亲,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褚渊,他陪着皇帝浴血厮杀,还落了个终身残疾,可最后还不是被皇帝疑心。

他小小年纪就被“请”进宫里,明面上是说陪着太后,可实际上却是皇帝掣肘褚渊的质子。

褚煜之两岁之前,寿宁宫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太后对他照顾有加,寿宁宫上下也都宠着他。

那时,他虽然只能偶尔见见自己的父亲母亲,但并没有那么难过,至少那个时候在宫里的日子是开心的。

后来褚思安出生了,他的母妃林素韵生他时难产大出血,褚思安母胎带病,生下来就孱弱不堪,差点没活下来。

太后慈悲,于是将他也带到了寿宁宫喂养。

褚思安的母妃林素韵,生前很得皇帝喜欢,整个宫里也只有她一人有椒房之宠。

林素韵的父亲是前朝丞相林岩最小的女儿,是林家的掌上明珠,从小就被家里捧在手心里宠着,性子虽然骄纵但并不嚣张跋扈。

林素韵对皇帝一见倾心,情难自拔,虽深知他是天下之主,六宫充盈,一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没有办法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

可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进了宫,成了他的嫔妃,哪怕她明知道皇帝娶她不过是为了笼络前朝旧臣,稳定朝政,可她还是嫁了。

因为林素韵觉得皇帝对她有情,当然,进宫之后皇帝也确实对她宠爱有加,她也十分满足。

可后来皇帝身边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皇帝未发迹之前的心爱之人,柳婉。

当年因为家里的阻拦,柳婉委身嫁给了不爱之人。

原本俩人都觉得此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但谁知那女人的夫君突然暴病而亡,更加可笑的是,那女人刚刚丧夫,皇帝就冒着天下大不讳,将柳婉接进了宫里。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就是,当时柳婉已经怀有身孕,而她诞下的孩子就是褚元依。

至于柳婉是否是在自己夫君还未亡之时,就与皇帝珠胎暗结,还是这褚元依是柳婉故去的亡夫之女,宫里谁都不敢去探究。

后来林素韵在皇后那里得知了柳婉的事情,气昏了头,跑去乾清宫与皇帝大闹了一场,甚至还去柳婉住的芷溪宫,扇了她一巴掌,害得她动了胎气。

皇帝因此大怒,降了她的位份,还禁了她足,下旨让她永不能踏进芷溪宫。

林素韵听到旨意之后,气昏倒在了毓秀宫,宫婢急忙宣了太医,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

可那时,林素韵已经因为柳婉的事情,对皇帝失望至极,几乎万念俱灰,三番四次的想寻死,但都被救了下来。

人是被救下来了,可林素韵的心早就化作了齑粉,一分都不剩,整个人就是个空壳子。

直至生产之时,她瘦得几乎皮包骨头,孕肚也大的吓人,林素韵早就对世间没了留恋,只是因为她心疼父亲母亲,所以答应留个血缘来陪他们。

生下褚思安之后,她便气绝身亡,驾鹤西去,其实皇帝对她也并不完全无情,直至最后林素韵身死,还为她哭了一场。

但迟来的深情,永远比草贱,对着一个牌位悲泣,或许也不过是装给世人看看罢了。

褚思安身子不好,所以寿宁宫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他,自然而然就忽略了褚煜之。

后来,连褚煜之的父亲都很少来看望他,听说是府里来了新人,那人正是王雪,她为褚渊新添了一个小女娃,得了不少宠爱。

宫里向来就是个拜高踩低的地方,太后忽略了褚煜之,淮安王也不再来看望他,宫里的婢女太监以为他失了势,再加上他年龄小,于是众人就都开始怠慢他。

吃的穿的不断被婢女太监克扣,到他手里已经所剩无几,他在宫里的日子开始变得难过起来。

但他一直忍着,没告诉他的母亲,因为母亲每次来看他,都会在他睡着之后,抚摸着他清瘦的脸伤心的哭一场。

直到褚思安渐渐的大起来,太后才有时间照看褚煜之,并且寿宁宫里只有这两个小孩子,所以俩人的关系十分要好。

可关系再要好又如何,难道会比亲兄弟还要亲近吗?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只要是人,只要有贪念,自然都逃不过被权力支配的命运。

褚煜之正是看透了这个道理,所以当褚良胥设计他,将他置之死地的时候,他宁愿从此之后以假面示人,暗中帮助褚思安夺权。

只希望大业成就之后,他便也隐于江湖之中,再不涉脚庙堂之上。

月光之下,褚煜之幽深的眸子漆黑得发亮,他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得苦笑,世事难料,他只希望今后褚思安懂他的志向,不对他生疑。

*

拙园里,穗禾将顾念安的白色狐裘卸下,又为她添了一杯热茶。

顾念安卸下头上的珠钗,那青丝如同瀑布泻下,烛火萦绕,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透亮。

镜子里的美人斜睨了一眼窗外的身影,眉头微蹙,但终是没有开口说话。

一旁的穗禾倒是有些不忍心,边铺床榻,边朝外头望去,一不小心就碰撒了床上的汤婆子。

“哎哟。”

穗禾捂着自己的手指轻唤了一声。

顾念安连忙站起身抓了桌上的药膏,走到她的跟前,打开青瓷药盒,修长的指尖勾了药膏,轻轻的涂抹在穗禾烫伤的手上。

穗禾向顾念安投去感激的目光,又想尝试着开口替战辛求情,顾念安早就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说道:

“去叫战辛回房吧,跪在外头让人见了,还以为你姑娘我虐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