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爱花,唤了这么多声也没听见。”
丁氏瞧她盯着花梢愣神,不由伸手拍了拍她,“说是席面好了,咱过去吧!”
孙氏瞧她有些女儿家痴态,从指头上选了朵开的最盛的梅花别在她鬓角上,笑道:“怪不得常说人比花娇。”
宋南絮抚着鬓角花,适时表露出少女娇羞,紧跟两人身后。
几人往暖阁去,远远瞧着乐姐儿被丫鬟拉着站在门口,见她来了立马围了上来。
因男女不同席,尤袤带着明哥儿和平哥儿在外边席面。
宋南絮拉着乐姐儿进了暖阁,厅内一左一右摆了两张圆桌,围着尤夫人那边坐满了人,只剩两个缺位。
倒是左边桌还空了好几个。
尤氏本要开口唤宋南絮过去坐,没想到宋南絮先朝丁氏俩人笑道:“二位夫人畏风,不如去那边坐,我与妹妹坐这好了。”
说着将乐姐儿抱上凳,自然的挨着陈氏坐下,朝她笑了笑。
陈氏原本面色不是很好,如今境遇不同,原先她都是与尤夫人一桌坐,如今坐这桌,众人都还不愿坐她旁边。
得知宋南絮是尤袤的师母,又不似旁人拜高踩低,也微微勾唇笑了笑。
等了用了饭,各自散去。
一众人都登车离去,或是赁了小轿,互相客气告别。
等着尤府的下人牵驴车出来,人都几乎走完了,扭头正巧对上陈氏红着眼从门口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陈氏便垂着头往另一头走,看来是要走回去。
方才席间,她就注意到在场各位娘子都是穿了新衣,只有陈氏的衣裳是旧的,袖口还磨毛了些。
宋南絮想了想,赶着驴车追了上去,“陈娘子,天寒地冻的,要是不嫌弃,我送您一程?”
陈氏瞧着她满脸热忱,身后的几双眼干净的像屋檐上的白雪,顿了顿点了点头。
“娘子,家住哪?”
“葫芦巷。”
“好巧,我有间铺子正巧在那边,等下月开了张娘子过来坐坐。”宋南絮赶着车,随意搭了话。
“你,经商?”陈氏有些讶异。
瞧着宋南絮年岁与自己二女儿差不多,竟然有这般手段,葫芦巷是没有什么铺面,只有巷子前边大街有一排商铺。
“对啊!我父母早亡,兄弟姊妹多,总要养家糊口。”宋南絮笑了笑。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是养家之人。”陈氏略有佩服。
原本家中一向指望相公,每月俸禄职田,一家五口还有几个下人使唤,条件算是富足。
如今出了事,留的那点银子是一月一月的少,她这才知当家难,一分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哥儿读书每月开销就要二两,加上一家四口吃喝、赁屋,每月便要去了五六两银钱。
如今和两个女儿悄悄接了绣活做,每月挣上个一两银钱。
今儿来本是想求知县能索要些抚慰金,可尤方说了她男人是先辞了官才出了事,照例朝廷是给不了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便到了葫芦巷的口。
陈氏瞧着她,犹豫再三开口道:“要不进去坐坐?”
“多谢娘子好意,今儿我还有事,既晓得娘子住处,不如等改日再登门。”宋南絮笑了笑,不等陈氏进门,便调转驴车离开。
宋明揽着昏昏欲睡的弟妹,有些不解道:“阿姐不是想借机接触陈氏,为何又不进去?”
宋南絮瞧着沿街吆喝的摊贩,摇了摇头,“不急这一时,她若真想邀我进去,就不会等走到门前才说这话,听说此人原本心性颇高,我与她不熟,贸然进屋只怕瞧了些不好的,折了脸面只怕就难有下回了。”
虽说郑主簿被掳,不知生死。
可此人能在赵家案件后留一手底牌,就知道此人不简单,万一逃出生天,总会要寻家里人的。
留一条路,总比断一条的好。
入夜,京都连月大雪有了渐歇之势。
春节不设宵禁,茶楼瓦子可通宵营业,檐角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冷芒,知味斋的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晃悠的酒旗被雪水浸透,沉甸甸地垂着。
陈恪缩着脖子立在二楼雅间门口,靴底的积雪融化成水,在青砖上洇出暗痕。
他握剑的手藏在袖中,指腹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
夜里饮茶的人少,知味斋大堂内零星坐着几个谈诗论赋的学子。
伙计在廊下守着呜呜响的铜壶打盹,丝毫没注意一抹灰影子从后门绕进院内,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
陈恪见到一袭灰袍的男人,警惕的扫了眼周围,这才替其推开身后的门。
“吱呀” 一声,雕花木门开合间,炭盆的暖意裹着龙井清香扑面而来。
“来了,坐。”
杜诜执起滚水,青瓷壶嘴悬在半空,琥珀色茶汤划出细流,在杯中腾起白雾。
赵玉对面落座,目光透过雾气落在对方面上。
“喝茶。”杜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多谢。”
赵玉道谢,却未动杯。
“怎么,还怕我下毒?”杜诜举杯饮了口茶,茶盏放回桌面时,与木质几案碰撞出清响:“怪不得那日没认出来,谁能将面前这张脸与名动京都的状元郎联系在一起。”
“大人寻我,想必不是为了讨论容貌。”
赵玉端起茶盏浅浅啜饮,滚烫的茶水划过喉咙,却没驱散他眼底的寒意。
杜诜放下杯盏,忽然笑了,眼角皱纹挤成深潭,“与其说我寻你,不如说是你寻我,你为何将城隍庙的消息递给我?”
“大人明知我为何而来,何必兜圈子。”
赵玉探手往炉上煮沸的茶壶里添了一勺凉水,白雾骤然腾起,遮住了他眼底的锋芒,“只是,晚辈不知,这条消息足不足让其登上大人的船?”
铜壶发出 “咕嘟” 闷响。
杜诜凝视着赵玉的脸,想当初见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郎,不知惹了京都多少贵女倾倒。
如今眼前人裹着灰袍,鬓角刻意涂黑的药汁洇出青痕,可眼底的血丝像淬了冰的刀刃,戾气翻涌,竟比窗外的冰棱更冷三分。
“你为何笃定我会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陛下。”
赵玉端起再次沸腾的茶水,替对方添上茶汤,他忽然压低声音,“苏秉阒私囤兵器、截留赈灾银,真正想动的是陛下的龙椅。大人难道要等他的私兵冲进皇宫,才想起该清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