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顾青山忽觉这铜棺颠簸一阵,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到方才一阵诡异的灵气自棺外流转,似是要在牵扯之中带她抵达什么地方一般,或许是被刘长皓连人带棺带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被关进棺材的那一瞬间,顾青山才明白刘长皓的用意。
他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好名正言顺的将自己关进这铜棺中。
到底是以术法比斗,难以立时收手,如此一来,便可在所有人怀疑之前,将自己擒进棺中绞杀,或是传送去什么其它地方,省去事后麻烦。
她拼尽力气凿击起眼前棺口,试图从中挣脱出去,奈何这铜棺绝非凡物所成,银枪早已脱手,全凭肉身气力,又处精疲力竭的当下,实在很难对这铜棺撼动半分。
“倒没想到,没死在万仙山手里,却莫名其妙遭了这乱葬岗的记恨。”
眼见捶打不动,顾青山心知没了自救的法子,一时间,她也说不上悲愤与绝望,只觉得有些复杂。
自随万仙山离开鲤国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想过身死道消的结局。
这源于两百年前的死结只怕永远没有消解的可能。
换位思考,倘若鲤国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不论是出于安抚弟子,亦或是挽回声望的目的,都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她虽然不信江河真的伙同浊仙,潜入仙山斩杀长老,可世人眼中便是这么回事。
这一切都已成了解不开的死结,早早便站在他身后的鲤国,便不可避免的成为死结下的硬扣,成了他消失后暴露在世人眼中的靶子。
只是没想到,竟是那乱葬岗的弟子先行出手。
屡屡为难她不说,如今还将自己关进了铜棺中,也不知抱着什么目的。
传闻他们酷爱修士尸身,屡屡将其炼作尸傀,供其驱使,便如方才那个浑身惨白的少女一般……
这刘长皓,莫不是也想将自己炼作尸傀?
顾青山苦笑一声,却终是叹了口气,有些惬意地平躺在漆黑中。
既然一早便有了赴死的打算,当死亡真正来临时,仿佛也没多么可怕。
不过是有些未尽的遗愿罢了。
这铜棺严丝合缝,纵使外面有夕阳红日,却也无法从缝隙中透来一丝明光。
所以顾青山什么都看不见。
可躺在这棺里的时间,竟是她多日以来少有的闲暇,就像死前的走马灯,让她在片刻时间竟看到了许多许多……
她似是看到一座雨过天晴的道观,一个人向后山的墓地悄悄挥手。
似是看到一座兵临城下的长墙,一个人在苍茫的荒原上呼唤天雷。
似是看到一座洞天福地的仙山,一个人在山中的阴影里慌忙逃窜……
有些她真的见过,有些却是她心中的臆想。
好笑的是,这些见过的,没见过的,到头来都还是那一个人的影子。
若没有他,自己怕也活不到这两百年后。
以至于两百年来,唯有他能成为扎在心里的执念。
可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未必能再见他。
万仙山暗中揣度着鲤国的一切,他回到鲤国,不过是为自己与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国带来麻烦。
他一人的微薄之力,又怎可能敌过那高山仰止的巨物。
否则当年又怎会落得仓皇逃窜的下场。
不见,对鲤国,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正因明白其中的道理,才从未奢求过再见的机会。
“咣当!”
这铜棺内本是极为静谧的,但馆外似是更嘈杂了一些,有蚊蝇似的噪声竟从密不透光的缝隙传来。
“只是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究竟在做些什么?”
“会在修炼么?他对此一直还挺上心的,两百年过去,应当快要登上天境了吧……”
“还是在为那剑宗奔走?可我却从来打听不到剑宗的消息……”
“总不能是死了,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向有逢凶化吉的本事……”
“这么多年过去,是不是已经变成了老头子。要是有机会,见了他,我定要好好笑话他……”
“但还要告诉他鲤国近些年的变化,托他的福,鲤国如今也有了自保的本事呢……”
“免不得还要安慰他,知道是自己连累了我们,他心里一定愧疚的很。到时候要怎么跟他说呢……”
“到时候幺幺又要骂我总替他说话了,这丫头年纪越大脾气越倔,现在连姐姐的话也不愿听了……”
她便是在喃喃自语,可说着说着,吐出的字都变得几近颤抖。
棺中的漆黑并不能映出晶莹的泪。
就连她也渐渐发觉,自己好像并没有料想中的冷静。
明白了接下来的命运,她终于感到了害怕。
可让她害怕的,却从来不是死亡。
而是死后的代价。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她太清醒了,清醒到能为江河想一千一万个足以反驳别人的理由,让人挑不出江河的错处。
清醒到明白再也不见,是他们两人最合适的结局。
清醒到让她也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接受这合适但不完美的结局。
可当真正意识到死亡将至之时,真心所期盼的,竟只是想不清醒地再见一面而已。
“原来,我竟也有如此任性的时候。”
顾青山觉察到自己的情绪,悄然的抹去眼角的湿润。
那任性只存在了一瞬,又仿佛从没出现过。
乱葬岗将自己擒进棺中,定然有着他们的目的,不论是炼制尸傀,还是其它也罢。
莫要让这些人以为自己是怕死,从而将她小瞧了去。
她缓缓敛去了情绪,坦然接受将死的命运。
而棺外的嘈杂却愈演愈烈,想到方才那股牵扯,也不知自己是否被带去了哪个热闹的地界。
亦不知接下来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顾青山紧绷起心神,正待休整气力,以到后来伺机而动,看看是否有反抗的余力。
棺中又是一阵颠簸,磕的她头痛发晕,直至逐渐平稳,她堪堪意识到,眼下便是开棺的时刻。
她屏息以待,打算在开馆的顷刻间暴起而出。
可“轰隆”一声,忽然炸响在她的耳边,一股呼啸而庞然的风硬生刮过她的面颊,让她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待再度睁眼,却见眼前忽悠一处不规则的缝隙,透来几缕微光。
这微光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竟是一个拳头,硬生砸破了铜棺,使得整只手都暴露在她的眼前。
待拳头抽出,她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可耳边一道熟悉的呼唤,却拢回了她许久的记忆:
“干嘛不说话?”
“你难道不知道,被人救了以后,要和救命恩人道谢的吗?”
(出个门,下午回来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