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密林如墨。
碎阳透过浓荫,在孙策银甲上跳跃,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阴云。
他像一头被铁链拴住的猛虎,在方寸之地来回踱步,沉重的战靴碾碎枯枝,发出令人心悸的断裂声。
每一次落脚,都似踏在周遭数百亲卫绷紧的心弦上,林中死寂,唯闻甲叶偶尔摩擦的轻响和孙策粗重的鼻息。
“若是由我亲自入城,此刻严白虎早已拿下,何须在此枯等!”
“拖了这许久…周泰莫非失手?”
孙思成上前一步,宽厚的肩膀有意无意挡在孙策与城门方向之间,沉声道:“主公稍安!周泰乃万人敌,一身是胆!”
“严白虎沉溺酒色,外强中干,绝非幼平敌手!”
“况且,公瑾军师深谋远虑,不让你亲身犯险,正是顾虑那仇沧海,他不一定信的过!”
“拿下严白虎,就是他雷霆之怒的投名状!连这开门第一件事都做不成,他承诺的就都是放屁了!”
“此言正切要害。”清泉般的声音自身后流淌而来。
周瑜一袭青衫,仿佛将林间的清气都拢于一身,手中素白羽扇轻摇,步伐从容不迫,与周遭的肃杀格格不入。
“仇沧海能佩刀直入严白虎内堂,能携舞姬近身侍奉…此等信任,便是他手中最利的匕首,没有不成的理由,除非....他不可信!”
孙策深吸一口带着腐叶与泥土气息的空气,强行按下冲出去的冲动,目光重新锁死城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林间的鸟鸣都显得聒噪刺耳。
一个时辰,煎熬如年。
“轰——咔啦啦!”
沉寂被骤然撕裂!沉重的吴郡城门,仿佛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里撞开,发出门轴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内洞开!
紧接着,一道粗壮、狰狞的漆黑烟柱,咆哮着冲天而起,瞬间染污了碧蓝的天。
“成了!”孙策眼中狂喜炸裂,所有压抑的戾气化作一声穿云裂石的暴喝!
“周泰得手!黑烟为证!天佑江东!兄弟们们——随我进城!”
而城池周围,包括城内,总共潜伏着两千多士兵。
还有雷霆之怒的玩家也有不少人在城中,此刻都能为内应。
……
城头,一面残破的“严”字大旗斜挂在垛口,被热风吹得无力翻卷。
严白虎脸色死灰,蜡黄中透着一股败亡的青气,大腿和腰部的伤口已经被缝合,虽然不会大出血,但也不能随意行动。
周泰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铁铸魔神,矗立在他身侧,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纯粹的、令人胆寒的专注,仿佛随时准备将这头颅斩落。
“放…放下…兵刃!”
严白虎用尽残存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如砂纸摩擦的咆哮。
屈辱、剧痛和灭顶的绝望在他浑浊的眼中疯狂燃烧,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孙氏兵马,脖子上这把冰冷的钢刀,都在无声宣告,抵抗,唯有死路一条!
守城将领和士兵们,看着他们曾经威震江东的主公像待宰的牲畜般被按在刀下,无不目眦欲裂,钢牙咬碎。
手中紧握的刀枪因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投鼠忌器!主公的性命,便是勒在他们脖颈上的无形绞索。
当啷…当啷啷啷……
绝望的兵器坠地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从城头一角迅速扩散至整个防线。
刀剑、长矛、弓弩…象征着抵抗意志的金属纷纷砸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屈辱的哀鸣,守军的脊梁,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几乎在兵器坠地的同时,城内外的孙氏亲兵,陆续入城。
仇沧海也出面呵斥城中玩家,还顺便利用官职特权,发出了区域公告。
【区域公告】:严白虎已经重伤,孙策的军队已经入城,所有人原地等待,不要攻击任何人,否则格杀勿论!
玩家们见怪不怪,对严白虎自然没什么感情,自顾自的坐下闲聊。
城中守军被收缴兵器,安置到统一的位置,孙家军接管全城,城头也换上了孙字大旗,宣告着江东的新主人。
周瑜并未随大队入城,独立于城外高坡,素衣临风,目光沉静如水,俯瞰着这座刚刚易主的巨城,如同在审视新得的棋盘。
“传令主公吴郡已下,即刻率长沙精锐,全速东进,沿途招揽兵马,我已安排好一切,切勿耽搁!”
……
仇沧海站在城楼阴影里,远离了严白虎痛苦的嘶吼和胜利者的喧嚣,心中非但没有开疆拓土的豪情,反而像被塞进了一块浸透冰水的巨石。
不是后悔刺杀,雷霆之怒需要新的,更有潜力的靠山,孙策的锐气远非暮气沉沉的严白虎可比,这一步,是不得不走的险棋。
但这步棋也如同毒藤缠绕心脏,亲手撕开了那层脆弱的窗户纸。
玩家竟然刺杀了效忠的Npc阵营领袖,无论理由多么堂皇,无论结果多么辉煌,这都彻底玷污了玩家势力在Npc诸侯心中本就不多的忠诚底色。
从今往后,仇沧海这三个字,将成为所有诸侯枕边悬挂的警钟。
猜忌的种子一旦播下,将在整个游戏世界的权力土壤中疯狂滋长。
这份无形的、弥漫性的信任危机,其带来的长远恶果,危及全境,往后再难有诸侯领袖信任玩家,比失去十个严白虎的领地更为致命。
……
接下来的一个月,江东大地在迅速的进行着权力的更迭。
孙坚亲率的长沙精锐,挟新胜之威,如燎原之火滚滚东进。
丹阳、吴郡…一座座城池的守将,在得知严白虎被生擒,江东已定乾坤的消息后,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如同烈日下的露珠般瞬间蒸发。
沿途的玩家势力,嗅觉灵敏如鲨鱼闻血,雷霆之怒的“首功”地位,孙氏父子展现出的摧枯拉朽之势,让“投效”变成了一场争先恐后的盛宴。
天道院、四海盟、铁血堂…大小帮派的首领们蜂拥而至,粮秣、军械流水般送入孙坚营中,更有甚者,倾巢出动精锐私兵加入东征大军。
孙坚的军阵如同滚动的雪球急速膨胀,旌旗蔽日,兵甲耀空,金鼓之声震彻云霄,百万之众已成定局!
这已非单纯的军事行动,而是整个江东势力版图的彻底洗牌与站队,是对新主最赤裸裸的效忠宣言。
严白虎被孙策牢牢捏在手心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严氏集团残存的脊梁。
心腹大将赵田、智囊虞翻、粮秣总管陈瑀,乃至他的族弟严舆、严畯所盘踞的最后几座孤城,均被大军围得铁桶一般。
然而,周瑜的指令清晰而冷酷:围而不攻。
深沟高垒,锁城绝粮,大军每日只在城外操演军阵,让震天的喊杀声、兵戈的寒光、以及营寨连绵不绝的灯火,成为城内守军挥之不去的梦魇。
同时,一支支绑着帛书的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射入城中,帛书之上,是严白虎颤抖扭曲的笔迹,言辞恳切地劝降旧部。
信中核心只有一句冰冷的现实,大势已去,顽抗者死,归顺者生。
孙讨虏(孙坚)仁厚,既往不咎,保尔等身家性命,富贵荣华。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绝望如同瘟疫在孤城中蔓延,主公被俘,外援断绝,百万大军虎视眈眈。
每日听着城外那如同海啸般的操演声,看着营寨连绵不绝如同地狱之火的灯火,再坚定的意志也被消磨殆尽。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虞翻放下手中那封仿佛还带着严白虎体温的信,发出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至少…主公性命尚存,我等…降了吧。”
对严氏最后一丝虚幻的忠诚,在家族存续与自身富贵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座座孤城,如同被推倒的骨牌,在周瑜精准的“攻心”利刃下,相继洞开了城门,严氏在江东的最后根基,就此土崩瓦解。
兵不血刃,江东的天,彻底换了颜色,仇沧海站在簇新的孙氏大旗下,望着那些走出城门、向着孙策车驾匍匐行礼的降将们脸上复杂难辨的神色——那眼神深处,分明藏着对异人这一身份深深的忌惮与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