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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霖到洛阳的第四个月,天寒地冻,洛阳里滴水成冰的当口。天子向天下发布废后诏书,将步六孤肇的那位妹妹,曾经居于昭阳殿母仪天下的皇后废为庶人。

两代皇后都是步六孤家的人,在国朝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子。不过天子废后的是皇后行巫蛊这种废后万金油理由,里头的真实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步六孤家现在已经被斩尽杀绝,小步六孤氏外朝已经没有任何的援手,再占着皇后的位置难免有些鸠占鹊巢的意思了。

皇帝对这位小步六孤氏也没多少感情,如今权臣换人,再这么干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便在朝堂上表露废皇后的意思,李诨自然是无不可,他几乎是将步六孤家赶尽杀绝,虽然对着步六孤家的女子们是网开一面,但不代表他愿意看到带着步六孤家血统的皇太子。皇后所出嫡长皇子不立为太子,天下的口都堵不过去,如今天子识相的来这么一招,倒也省了日后的事了。

朝堂上罕见的没有对废后之事提出多少异议,很快宗正从昭明殿收缴皇后印绶,废后被送往一家寺庙落发出家。

这么一场废后倒是最是平静的了,在洛阳里甚至连个涟漪都起不了。

也是,如今天子都能被废来废去,又何况皇后呢。

很快废后的事情就被抛到脑后,随着正月的临近,因为兵乱萧条寂静的洛阳也开始热闹起来。

北朝和南朝的风俗不同,鲜卑人和汉人庆祝新年的方式也不一样,宫廷中被汉化日久,也是汉家的那一套。崔氏是汉人,心里自然是打算按照汉人的来。贺内干左瞧右望,心里也是想看看那些达官贵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过年办法,就按照崔氏所说的来。

反正只要向先祖们奉上丰厚的祭品,祷告一番,其他的好像也不是十分重要了。

贺霖从穿越过来到长得这么大,还从来就没见过如今正统的汉人过年方式是个什么样子,在怀朔镇的时候是大家一起破冰捕鱼,巫师穿的花花绿绿聚在一起跳大神,一种群魔乱舞的既视感。

在并州饿的头发昏,压根就没有过新年的意识。在晋州,外头乱的很没心思弄这个。

崔氏一样一样的吩咐下去,准备屠苏酒,胶牙饧,桃符,门板上都贴着神萘、郁垒像。大捆的竹筒也堆近了库房。

崔氏不得闲,贺霖也忙的够呛。

余下的那一堆孩子们倒是撒欢撒的快活。

新年当晚,熬了一宿的守岁,小孩子们自然是可以去睡的,只不过起的比平常早许多而已。

元日大朝会,百官皆要去皇宫向帝后朝贺,如今皇后被废,新皇后又没有册立,外命妇们少了许多事,崔氏因为贺内干的缘故被册封县君,是外命妇,宫中无皇后掌事,连统领的嫔妃都没有,算来算去还少了许多事情了。

庭中清晨燃烧竹筒和草的灰烬还没有完全清除去,崔氏从宫中回来的时候,贺内干还在宫里。

想来皇帝是要留百官们一同宴乐,所以就到现在还没见着人。

贺霖不用跟着母亲跑宫中,她在家里看着两个弟弟不要闹的太过分,这一日里别家也给她家中送来许多帖子,新年十五日里并不是全部都是忙着拜祭祖先,也要之间有个走动之类的。

“咦?”贺霖收拾着帖子,见着一张,抽出来一看,里面自报门户是清河崔氏。

顿时贺霖有一种天上落红雨的感觉。

崔氏出身何门,她自己并没有和儿女提起过,但是贺内干私下是和女儿唠叨过的,虽然其中大半的话是表达自己对于岳父岳母和大舅子的不满。

按照一般道理,崔家的帖子哪怕是出现在李诨家里,也不该是出现在她家里。

等到崔氏回来,换去身上颇有些斤两的服饰,贺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将那些帖子给了崔氏。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晚间贺内干回来,带了岁旦酒、辟恶散还有却鬼丸。这三样都是天子赐下来的,贺内干也没多少珍惜的样子,带回来给妻儿们看看,回头就给两个儿子玩了。

贺霖拉着贺内干,将崔家的事情和他说了。

原本以为贺内干会勃然大怒,谁知道贺内干哈哈大笑,那模样简直高兴的和什么一样。

“终于,终于啊!”贺内干红光满面,他从榻上起来,在室内众人皆是脱了鞋靴,只着足袜踩在厚厚的地衣上。

贺霖看着贺内干穿着白色的麻袜,来来回回的在地衣上走来走去。

因为天冷,外头下着大雪,窗棂处都是用布给厚厚的蒙了几层,室内点着许多油灯。

灯光映照在贺内干脸上,贺霖看到他眼里都要冒光了。

“兄兄?”贺霖轻声道。

“娜古,你那个阿舅啊,一双眼睛长在这上头!”说着,贺内干用手指指头顶上,“他家里是个什么样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家还把小娘子嫁给氐人,结果氐人宠妾灭妻把女儿给射死了,娘家里连个屁都不敢放!”

贺霖听贺内干这么不留情的掀清河崔家的短,忍不住冷汗就要冒出来,她了连忙朝帷幄那边看了看,瞧见没有崔氏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留在北朝的汉人士族和南朝的不太一样,北朝的世家比较通地气,和胡人尤其是掌权的胡人联姻之事也颇为频繁,贺内干口中的事情也是有的,清河崔氏嫁了个小娘子去氐人家里,奈何氐人宠爱妾侍,加上不懂汉人的那一套,妾侍一挑拨,就把出身名门的妻子给活活射死了,事后……也真的没见着清河崔氏怎么样。

“如今我有出息了,你那阿舅倒是知道上门来了。”贺内干嘿嘿冷笑,面上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看我这回,不把他们给堵在门外面!”

听到贺内干这一声豪气冲天的话,贺霖差点没一头从榻上给栽下来。这么做倒是和小孩子玩家家发脾气一样。

不过该劝的还是要劝,要是真的把崔家那些人给堵在门外面了,那才是真丢了自家的脸。野蛮胡人的帽子戴上就别想摘下来,要知道鲜卑人没有自己的文字,用的全是汉字,而这会的文化人基本上全是世家出来的,得罪了世家,名声也别要了。

“此事要不还是问问家家的意思吧?”贺霖犹豫一会说道。

崔家会来帖子,到时候肯定是家眷之类的前来拜访,崔氏是主母,是她说了算,就算要整崔家,那也得事先和她通通气。

果然贺霖就看到贺内干原先的雄心壮志给去了一半。

崔氏当然不可能像贺内干这样用这种法子去羞辱人,她接了崔家的帖子,也照着时下洛阳中前来走动的各家权柄大小来安排位置。

北朝比起家世,更多是比谁家权势大小和军功。

贺霖坐在崔氏身旁,终于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她舅舅家的人,前来拜会的乃是崔晤的妻子郑氏,郑氏出身荥阳郑氏,乃是大家娘子,在占了绝大多数的鲜卑主母娘子里,端得是突出。

郑氏坐在一众前来拜会的娘子里,不骄不躁面上带着矜持的微笑,举止也是恰到好处。就是有人前去挑拨,郑氏只是装作听不懂鲜卑语的样子,倒是让对方闹了个没趣。

贺霖在一旁瞧着,也颇有感叹。

崔氏和几个娘子说完话之后,才让人来请郑氏坐到她身旁去。

毕竟人这么多,自然要照顾和贺内干交好的那些鲜卑官属的家眷。郑氏被请来,相互见礼之后,坐上榻。

说了会话后,郑氏嘴唇微动不知道说了什么。贺霖望见崔氏面上一僵,而后双眼便有些泛红。

贺霖眉头一皱,她听不到郑氏说了些什么。从崔氏方才的表情来看,好似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让人将站在郑氏身后的那个侍女换一换,问一问郑氏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

一名侍女过了会俯身在她身旁耳语了几句,这下轮到贺霖脸僵了。

郑氏说的,好像是个女子的小名。

难道崔家还真的想把这门亲戚给认回来?

贺霖心里有些好笑,就是崔家想将崔氏认回,多一门贺内干这样的亲戚也不是奇怪的事情。毕竟如今他们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在怀朔镇上默默无闻的镇户,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和郑氏说完话以后,崔氏的面色十分疲困,那些娘子们今日也不止要拜访贺内干这么一家的,于是众人纷纷告辞而去。

“阿霖,送送郑娘子。”崔氏靠在手边的那弯凭几上说道。

那么多人不送,偏偏送那位娘子,这里头的意思简直不言而喻。

贺霖脸上险些抽成一块,她对崔家当真是没有半点感情的,更别提当年还有那么一桩事情在。心里不爽归不爽,她还是老实从榻上下来,亲自去送郑氏。

郑氏见了贺霖,面上露出点点惊讶,而后又是笑得祥和,“好孩子。”

那一句好孩子听得贺霖险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送走了客人,贺霖回到崔氏那里,崔氏一手支着额头,面上露出疲惫,见着贺霖来,她放下额头上的手,“我先去休憩一会,若是有人来,阿霖你先看着。”

“唯唯。”贺霖应道。

今日有了郑氏的那么一档子事,贺霖的心情还当真好不到哪里去。

李桓上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贺霖那张含着些许恼怒的脸。

他才在前面和贺内干说过话,此时崔氏正在休息也顾不上他,他看了一下,坐在她旁边。

“怎了,谁敢给你气受?”李桓今日也着了一袭绯袍,头上戴着头巾也不着冠。一看便是知道只是外甥来舅舅家拜年串门的。

贺霖看了李桓一眼,让侍女给他上温热的蜜水,然后慢慢的将今天的事情和他说了。

李桓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杯子上,眼睛笑得弯弯的,“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崔家是真的想要认回舅母了?”

当初贺内干和崔氏的事情,两家人都知道,鲜卑抢婚仍有残余,在老家怀朔基本上也没几个人太当回事。

“看样子,是的。”贺霖说道,她心里觉得当初崔家行事未免太过绝情,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生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在外头遭了罪,竟然就把女儿给赶出来了。

如此行事,实在是太让人心寒。如今又这样,难免让她从心里瞧不起。

“也没甚么好奇怪的。”李桓放下手中的杯子,“好了,别气了,你要是觉得生气,下回我便找他家的麻烦,让你解气。”

“这事你可别做!”贺霖知晓李桓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这么说了,说不准他就真去找崔家的麻烦去了。

“其实,崔家认回舅母,对阿舅和你也是好事。”李桓见着贺霖靠着自己这边的凭几,葱白的手指从袖口探出,他好似不经意一般,动了动指尖,从那细腻软滑的肌肤上揩拭而过。

“我知道,可是就是心里一口气下不去。”贺霖气闷。

“这有甚么,反正如今我们显贵了,需要个好看的帽子戴着,而他们也想有个更好的途径,算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说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兄兄前段时间派人去陇西李氏那里,准备认亲呢。”

“啊?”贺霖没想到李诨还有这么一出,“可是我记得,你们家和陇西李氏本宗都……”

“都差了好几辈,出了五服。”李桓笑的漫不经意,“我家从祖上被贬怀朔镇都几十年了,如今去认,要不是拿着晋王的名头顶着,陇西李氏谁来搭理我们。”

“反正看开便是,”李桓抿了一口热汤,“这些士族里多少还是有些人才,到时候能用到也说不定。”

说着他看向了贺霖的发髻,今日是过年,贺霖不好再继续素净下去,身上着了锦衣,头上也梳起发髻来,他瞧见发髻里戴着一只白玉簪子,那白玉簪子通体剔透无瑕,倒是上等,只是簪头过于朴素,看着倒是像男子用的。

李桓探出手,指尖勾在她头上的那支玉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