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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桓见到贺霖躲进马车里头去,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贺霖和他一年多年前分别时容貌越发长开,但是穿着上一如既往的素淡,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不盘成发髻,反而和以前未发迹时候一样,梳成两条长辫子。

以往也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如今并非往日,李桓心下想着,要不自己送些许首饰过去?

“舅母。”李桓翻身下马到崔氏马车前抱拳道。

舅家为大,做外甥的和舅舅亲近乃是理所当然,李桓今日贵为晋王世子,亲自来接进洛阳的舅母入城,也无人觉得不对。

“你这孩子,也不必亲自前来。”李桓也算是崔氏看大的,对着他语气也不免放缓了几分。

“舅母一路辛苦,外甥又怎能偷这么一会的懒呢?”李桓说道。

崔氏如今回到洛阳,心情十分好。清河崔氏也曾经在洛阳安家,不过如今政局动荡,士族们也是被这些鲜卑人放在一边的多。

她轻轻将车廉掀开稍许,看着外面颇有些冷清的景色,心中顿时感叹万千。

贺内干在两日前便得知今日妻儿会来,早就派人在城门那里等着。那些奴仆都是从原来失势了的那些大臣家里接手了的,办事麻利的很。

不过有李桓这么一个世子戳在那里,一群人倒是显得有些放不开。

将崔氏一行人迎入新居,新居也是从步六孤家的人手里拿过来的,洛阳变乱的时候,大都督大肆扑杀步六孤家的人,但没把府邸怎么样,当然那些府邸里头藏着的钱帛还有美人是被搜出来瓜分一空了。

贺霖跟在崔氏的身后,李桓走在她旁边,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她总觉得李桓那双眼睛时不时的就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这一路车马劳顿,她估计自己这回都好看不到哪里去,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崔氏这一路行来,也颇觉得劳累,即使驾车的马夫御车本事再好,也不会完全让车中的人没有颠簸感。

崔氏和李桓说了几句话之后,几个小辈就很有眼色的告退,让崔氏沐浴休息去了。

次奴扯着李桓不让走,嚷着要李桓给他说战场上的事情,黑臀年纪太小,早被乳母抱去睡下了。

贺霖在一旁看着次奴和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就差没挂在李桓身上了。

她被男孩子过于活力四射的嗓音闹得头疼,不得不上去拿出长姐的气势,将闹腾的有些过分的次奴从李桓那里扒拉下来,轰出去老实睡觉。

贺霖抬头看李桓,李桓笑盈盈的看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甚么吗?”她见李桓眼里的笑意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脸。

“嗯,这里。”李桓说着,举起手向她伸过来,他相貌生的好,从袖管里探出的那只手也好看。贺霖也不明白,明明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但是偏偏生的那样好,肌肤白皙手指修长,这样的郎君拉出去,少说也会被不少小娘子丢果物的。

想着没反应过来,李桓的指尖已经落到了她的面上,指尖一勾,好似在面上揩拭什么。

“好了,可以了。”李桓忍着将手指滑到她脖颈上的冲动,将手指移开。指尖滑腻的触感凝在那里,他抬头看她,今日她也是穿了风靡的襦裙,外面的衫子衣领堪堪的擦在肩膀处,露出里面的圆领衣。

一道略显青涩的弧度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两人年岁差不了多少,他在长大的同时,眼前的少女也渐渐出落的越发水灵起来。

“这洛阳应该还有不少事要让你处理吧?”她招呼李桓在另外一张坐榻上,自己靠着凭几坐下。

在晋州的时候,因为晋州地处偏远,消息流通不畅,李诨和贺内干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也真的不清楚。李诨造了步六孤家的反,还是后来在路上才知道的,知道之后的贺霖在庆幸自家姑父和父亲胜利之余,后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造反这回事,即使李诨扯得大旗是讨伐弑君的步六孤肇,可是这一旦败了谁管你用的是多正义的借口,直接连男人带家眷孩子一锅全炖了。

这一次落败的步六孤家就是最好的例子,洛阳晋阳两城的步六孤家的男人基本上都杀光了,还有在路上被追杀的人,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胜了是富贵滔天,败了则是全家跟着万劫不复。

这就是一场拿着自己和全家的性命在豪赌的赌局,不过就眼下来说,他们赢了。

“那些步六孤家的人要怎么办?”她问道。

“我又不是事事躬亲,”李桓提起一边的壶给自己倒了杯酸酪,“兄兄才被封晋王,事情多的很,要是一件件都自己来,我哪怕再多生出几双手也不够用的。那些步六孤家的余孽,自然也有人去追剿,一颗人头便能换来一个好位置和许多财帛。”李桓说着便笑了,他双眼微微眯起,口中的酸酪加了蜂蜜,酸中透着股甜,“自然是有许多人愿意去做的。”

这话说的平常,贺霖听得心下一阵发寒,不过自己是得益者,被追杀的又不是她,过了会就抛在脑后了。

“听说当今皇后也是步六孤家的?”比起外头男人们互相打打杀杀,贺霖有兴趣的倒是宫廷秘史。

李桓有些惊讶的瞟了贺霖一眼,过了会他好笑的摇摇头,“问她做甚,坏了好兴致。”

“你知道西域里有葡萄吧?”李桓道。

“知道啊,以前在晋州院子里还有种,只是种的不好,每次结果,都是闻着香吃起来都是酸的。”贺霖说道。

“我这儿倒是有葡萄酒,喜欢么?”李桓的手扶着一旁的凭几,身子向她探出稍许,嗓音里不自觉的带着些许引诱。

“葡萄酒——!”贺霖压低了嗓音惊呼道,和现代葡萄酒想喝了就去买一瓶不同,在这会还是个稀罕物件,尤其还是时不时战乱的北朝。

“有吗?”贺霖双眼发亮。

“有。”李桓点头,“不过眼下我也没带着,过几日,你就喝的到了。”

说了会话,又陪着吃了点东西,李桓看着贺霖脑袋和鸡啄米一样向下啄个不停,知道她这样是累坏了,让她回去休息,李桓自己也出来。

他骑在马上,将帷帽重新戴好。洛阳城内的大道十分宽阔,中央的御道冷冷清清,没有人去在天子专用的道上行走或是驰马。

李桓别过头去,兵乱之后的洛阳城有几分冷清和萧条,所幸的是这一次的变乱主要还是在外城,皇宫所在的内城倒是勉强算是平安无事。

他口中轻叱一声,催促着马儿加快速度,向官邸行去。

贺昭受了册封,已经是晋王妃,她看着两边李诨新纳的姬妾,一阵头疼。随着李诨的步步高升,贺昭也越来不期望他会连个像样的姬妾都不会有,结果这一来洛阳,果然是多了许多莺莺燕燕,更让她头疼的是,这些莺莺燕燕里,几乎全部原来是王妃之类的贵妇。

其中还不乏汉人士族出身的女子。自从孝文帝改革实行汉化之后,元氏宗室也多与汉人世家通婚。

这一个两个的完全就不让人省心。

贺昭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姬妾中跪坐的最前面的女子。

姬妾之首的女子满脸冷漠,即使对着王妃也没多少低声下气的神色,她容貌浓艳,眉宇里更是有一份不驯。

还有个前朝皇后。贺昭心中冷哼一声。

罢了,如今她已经是王妃,这日子也必须一步一步走下去。

收拾步六孤家,李诨没有看在当年步六孤荣的面上手软,其中也有步六孤手下将领自行归顺的。

慕容绍抬头看了看外头的阳光,北地的眼光带着一份热辣辣的炽热。他这次是带着前丞相步六孤荣的妻子和步六孤肇的余部归顺李诨。

他并没有死守到底的心,何况这李诨自己亲自一路追来,他已经无后路可退,与其困死在孤城里,不如投降还有一条出路。

“慕容绍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阿单氏气的一双手都在颤抖不止,“丞相和太原王如何器重你,你如今是这么报答他的?”

慕容绍走在前面,听到后面阿单氏的骂声,他不去搭理。

李诨这边早就接了慕容绍的信,已经等在那里。

慕容绍走入大帐,对着李诨拜下。

李诨受了他这一礼,点点头,“我听说你曾向步六孤肇进言,不要放我离开,对么?”

慕容绍站在那里,点点头,“可惜他不用我言,落得如此下场。”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李诨身边的将领发怒扶住腰间的环首刀,作势就要拔*出。

“住手。”李诨喝住那位将领,他和颜悦色的看向慕容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先生当初听命于步六孤肇,自然是要为他出谋划策。”

“如今我正是用人之际,不知道先生可愿为我所用?”李诨问道。麾下人才自然是越多越好,眼前的人有才,也不是对步六孤家忠心耿耿,可以一用。

事到如今,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慕容绍拱手再次对李诨一拜。

步六孤家的钉子拔干净之后,李诨返回洛阳。

这回,贺霖算是见着贺内干了,贺内干比过去稍微讲究修饰容貌了些,回到家沐浴换过干净衣裳了才去和妻女儿子见面。

一见到崔氏的面,贺内干便笑道,“在洛阳可还觉得习惯?”

崔氏平日里冷淡的面容上,此时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嗯。”

“眼下事还多,等我忙完,我就给你一个外命妇做做!”

“外命妇?”贺霖在一旁轻声问道。

“是啊,我在外头拼死拼活有了这么一番成就,哪里能不让你家家也跟着威风威风,那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贺霖面上有些古怪,怎么这个外命妇在贺内干口里好像就是一块猪肉,说买那就买来了。

“你家家担得起!”贺内干抱起儿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