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仙宗宗主开开心心的去了。
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是真的很好,来的时候,那脚步是故作轻松,但如今,这脚步却是真的轻松,整个人头顶之上,便像是少了一座大山也似。倘若不是小狐狸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都让人怀疑这位堂堂清江第一大宗的宗主,走着走着,会不会忽然蹦跳起来。
他甚至忘了带走游方和尚。
这么突然的登门,郑重的聊很多话,但其实具体的事,基本上都没有说透。
但他已经很满意了。
而且在走之前,他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也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向方寸说道:“待到老夫走出你守山宗的山门,想必整个清江,甚至是鼋城,都会立刻得知我已经登门拜访你的消息,到了那时候,老夫会很坦然的告诉他们,老夫只是请求方二先生帮着说话而已……”
“但是,一心修行,刚正不阿的方二先生,却严辞拒绝了老夫,只道大难当前,匹夫有责,吾辈身为炼气士,更该能他人所不能,急在众人之先,老夫深受触动,决意一马当先,与龙城死抗到底,待到龙城之难退去,吾等不死,那么,老夫还会向你当面奉茶认错!”
“……”
方寸听着他的话,感慨极多。
“以前就总是听到世间各宗各派,有特别多的能人异士,刚正风骨,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不倒,后来踏入了修行界,我还在想,听得这么多故事,为何如今见到的却极少,如今得与前辈共谋大事,我才明白,原来这么多的志士传说是真的,只是这个过程么……”
“……”
九仙宗宗主笑了起来,挥挥大袖,转身就走:“传说是真的,过程……不重要!”
……
……
方寸相信自己的名声,很快便要迎来一片赞誉。
怕是整个清江,乃至鼋城的百姓,都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赞叹有加。
而九仙宗宗主,在这一难过去之后,说不定也真的会亲自过来,给自己奉茶认错。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九仙宗给自己的补偿?
这个补偿,不收的话,太伤人心。
所以,自己也就勉为其难的,将它收下了吧……
……
……
“小仙子不必相送,早些回去……”
九仙宗宗主在出得守山宗大门之前,也特别客气的回头,着小狐狸作了一揖,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改天得了空,来我九仙宗玩玩,想我九仙宗数千年底蕴,奇景异楼多不胜属,可比守山宗强得多了,而且长老们又和蔼,又客气,送起见面礼来,那叫一个大方……”
小狐狸提着灯笼,冷着脸:“你快走吧!”
九仙宗宗主脸色不改,声音微低,接着道:“而且我九仙宗修行,讲究个超脱自在,不像别家一样只知道埋头苦练,练什么字,参什么道呢,只要过得舒心自在,就是好修行……”
小狐狸眼睛微亮,轻轻福了一下,道:“前辈慢走……”
“哈哈,好说,过段时间局势稳定了,我专门安排人来接你……”
九仙宗宗主大笑着,转身离去,很是潇洒自在。
小狐狸也顿时开开心心的提着灯笼往回走,路上瞅见了旁边树衩上蹲着的夜婴,就挥手把它叫了下来,小声的告诉他:“如果回头去九仙宗作客的话,那里的蛤蟆你可以随便吃,不用客气,不过有些事也得注意……不要光吃蛤蟆,其他的好东西,也都要尝尝的……”
夜婴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看起来,对九仙宗之行,已经满怀期待。
……
……
“仙盟之事既了,便该看看这净宗涅盘寺了……”
方寸见得小狐狸送了九仙宗宗主离开,自己便也长身而起,踏着虚空,往大殿走来。
按理说,如今这游方和尚,也是清江仙盟的一员,他是因为举止无礼,才被自己扣在了守山宗,而九仙宗宗主身为仙盟盟主,既然已经过来找自己商量了大事,那么离开之时,便该顺口替他求个情才是,可九仙宗宗主却是直接忘了这事,自己哼着小曲就潇洒的走了……
……或许,这也是那只老狐狸在故意暗示给自己什么?
他觉得这游方和尚有猫腻?
……
方寸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大殿之中,还未靠近,便听到了诵经声传了出来。
大殿之中黑漆漆的,连蜡烛也没有点。
但方寸自然可以看得清楚殿内的景象,只见一片黑暗里,游方和尚双足仍然陷在石砖之中,身形微屈,额头之上,落着一只黑色的蝴蝶,偶尔振动一下翅膀,显得诡异而华美。
和尚自己无法察觉蝴蝶的存在,只是紧闭双眼,显得宝相庄严,口中诵着经文。
诵过了半晌之后,他停下,冷冷开口:“你可参透了?”
没有人回答他。
但他却好像已经得到了回答,声音冷厉的道:“方寸,这正是你的执念所在,且看你踏上修行之路后,小小年纪,却已步步算计,精心殚尽,而落得一头白发。且观你在柳湖大开杀戒,在清江险死还生,在鼋城被妖域盯上,又在问天山,险些便失去了双亲……”
“难道你直到如今,还不知道原因所在?”
“……不,你不知道!”
“莫要嘴硬,且听我说!”
“你此生,难得平安,难得心静,便是因为你执念太深,已近入魔!”
“你兄长乃是天纵其才,为何如今落得了这个下场?”
“原因就是因为,他同样执念极深,难以脱出苦海,最终身死道消,因果难明。你身为他的兄弟,不思悔改,还要在执念之中,沉浸得更深,就不怕自己最终也落得这个下场吗?”
“哭?你莫要哭!”
“你既然诚心向我求得解脱之法,那我便来指点你!”
“净宗自有清静地,佛家自有超脱真意,你想跳出苦海,便只有听我的……”
“……”
说着话时,他手掌抬手,像是在抚摸一颗看不见的头颅。
一边抚摸,一边低低感叹:“痴儿,痴儿,此时还不醒悟,更待何时?”
……
……
方寸只是在旁边看了一会,脸都皱到了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