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先生竟是鬼官?
无法形容这个消息在清江大城传开引出的可怖风潮……
如今诸位清江百姓都已近乎呆滞,傻傻的看着半空中的那位范老先生,眼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的变化,他们打从心底不能接受,范老先生是清江的活圣人,出了名的爱民如子,德高望重,而鬼官则是百姓们心目之中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恶魔……
有关鬼官的一切,那是作为恐怖故事在清江流传的,可止儿啼!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是一个人?
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只是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是,他们也已经认为这就是个事实了。
接不接受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都信了!
也没办法不信,瞧瞧那空中,有推来了大堆卷宗,一脸正气的文书,也有哭天嚎地,让人闻之心怮的民妇当众指证,最关键的是,甚至范老先生身边的老奴都已经指认了。
那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事实俱在了已经!
几乎不必动脑子,便已经有一个最能解释这些事情,也最符合常理的真相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守山宗查出了范老先生便是鬼官,也查出了他与七族之间的某些交易,于是守山宗虽然势单力薄,但还是决定将一切真相公布,而因此,受到了无数威胁,甚至刺杀……
……
……
守山宗因着此前斩杀乌鸦山犬魔之事,得到了极为不错的声望,两位爱骂人的长老,获得了老神仙的称号,而方二公子因着他兄长的身份,也因着他最近走五宗所做出的诸般惊人之举,获得的名声也很是不错,他与两位老神仙加起来,已是一时无两,没几人能撼动。
当然,与范老先生比还是不行,就算加起来也不行,打个平手都难。
可偏偏,方寸先是与范老先生谈及了当年他兄长遭人刺杀的事情,将范老先生问得哑口无言,然后,他又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候,忽然间挨了天行道刺客斩将出来的一剑……
只此一剑,形势便已截然不同!
谁也说不准这里面具体的变化是什么,明明方二公子挨了天行道的一剑,明明谁也不知道这一剑究竟是谁斩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这时候想要方二公子的命,甚至就连方二公子一边的人,也没有哪个直接就有证据,证明这天行道刺客的一剑,与范老先生有关……
可偏偏,大家却忽然觉得对范老先生不是那么信任了。
而方二公子在百姓们心目间的信任感,则飞快的提升
……
……
“混帐!”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幕太过突然,范老先生自己都愣了数息功夫,才猛然反应了过来,苍白的脸已然憋得通红,第一次眼中杀机毕露,飞快扫过了那位老奴与下方的文书,森然喝道:“尔等奴才,究竟收授了何人好处,竟敢如此编排老夫,如此诬陷于我?”
他这时候心里是真的不明白……
一边是七族家安插进了郡府的文书,一边是自己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奴……
“呵,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还没数么?”
迎着范老先生的喝问,那位姓南里的文书与范家的老奴皆脸色有些不自在。
他们似乎是下意识的,有些求救也似向下方人群里看了过去。
只是,他们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影子。
只是在人群里,此时正有一位白袍的公子,坐在了这楼里最为精美雅致的一个妓馆之中,身边围着两三位浓妆艳抹,腰粗脸大的妓子,他似乎对楼外发生的一切都已了如指掌。
“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难道你们还想回头?”
面对虚空,他轻轻开口,声音自然便传进了那两人耳中。
“我之前跟你们说过,做好了这些事,我给你们的赏赐倒是次要的,你们自己就能捞到足够好的好处,到时候,一个是南里家的族长,一个是小世家的老爷,身份何其尊贵?”
“到时候,你们这些家人,怕是我想还给你们,你们也不要了吧?”
“……”
“……”
那位文书与老奴,皆听到了那仿佛响在心底一般的细微声音,皆暗暗咬牙。
于是纷纷一不做二不休,厉声大喝了起来:“老匹夫,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说?”
“你与七族勾结,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交易,瞒得了人,瞒不过天……”
“老夫在你身边跟了四十二年,帮你处理了多少事,别人不了解你,难道我不了解?”
“……”
“……”
说着,二人竟像是疯了一般,开始拼命的往外倒一些秘辛。
什么七族与各方妖魔做的生意,与这位范老先生心照不宣的商路与利益分配,什么范老先生最爱酒、书、佳肴与有孕在身的美人,自己身为他身边的仆人,最大的任务就是帮他寻找这样的美人,坑到身边来……谁也不知道真假,但反正听起来足够耸人听闻就是了!
清江城里的一众百姓,短短几句话,便已听得嘡目结舌,三观都要炸开。
……
……
“我之前便说过,想帮公子完成这件大事,一统清江的江湖,不必控制太多的人,只要控制合适的人就够了,而有了公子赐下的三大利器,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控制不了……”
而在此时的妓馆之中,被三位头牌簇拥在了中间的林机宜,这时候也正摇晃着自己的扇子,向着站在门边,也不进来,也不出去的虫师怪离说道:“你是修蛊术的,对这一套不陌生,但我不得不讲,以前你的手段,实在是太粗暴了,想在别人身上种蛊,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将蛊种下去,而是观察,任何人都有弱点,只要找到了他们的弱点,种蛊何其困难?”
“甚至可以说,种蛊都只算点睛之笔,有些时候都用不上……”
他脸上似乎也闪动着一抹兴奋之色,明显对自己的手笔颇为自傲,感慨着道:“便如那位南里文书,他的命根子在于那位女弟子和他的私生子,而他最关心的事情,便是如何能让自己的私生子正式入南里家的族谱,如何能让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得到南里家的培养……”
“这件事原本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法,南里家规矩森严,他也没有足够的话语权,但现在他有了,等他成了南里家的族主,或是退一步讲,是新南里家的大族老,还有什么解决不了?”
虫师怪离沉默的看了林机宜一眼,道:“那老奴又是怎么回事?”
“这老奴看起来倒真像是毫无下手的机会……”
林机宜笑着道:“他无儿无女,无族无依,孒然一身,看起来甚至没有一点产业,终日跟在范老先生身边,无欲无求也似……”说着,倒是笑了起来:“可是若不下了大功夫细察,又怎会知道他每当离开了范老先生入清江城公干之时,都会在那醉香楼最隐匿的楼子里逍遥快活,又怎会知道他就是那位头牌清倌人最神秘的恩客,又怎会知道他居然还是认真的?”
“当我把这清倌人的小命摆在了他面前让他做选择时……啧啧,我甚至觉得都不必再喂他生死符了,那痴情老人担忧自己的红颜小知己而流下的泪水,可真是让人感动啊……”
“……”
“……”
虫师怪离一直沉默的听着他在那里洋洋得意,过了许久,才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如此算无遗策,怎么又落到了公子手里?”
“额……”
林机宜顿时噎了一下,微一怔后,他一脸凝重:“这,是我林某此生最大的机缘!”
然后才得意一笑,道:“不入公子的麾下,又岂有让林某大展手脚的今日?”
……
……
“王八蛋,胡言乱语,该死……”
也在此时,听着那些人大喝大骂,七族与郡府一方,也皆已怒火冲天。
有位七族里的年青炼气士气不过,已是怒吼一声,便要冲将出去。
只是,他才微微一动,身形便已被扯住。
“此时绝不能出手,引发大乱……”
扯住了他的,乃是一位七族里的长老,沉声急喝道:“这时候出了手,反而落人口实,就更说不清了……”说着,已转头向范老先生看了过来,沉声道:“老先生,事情麻烦了!”
从事情一出现不对,他们便已急急的观察着四周,很快便已判断出了局势,谁也不知道那些郡府文书也好,范老先生身边的老奴也好,甚至于那位忽然跳了出来说自己曾经被范老先生,或说“鬼官”占了身子的民妇也好是怎么回事,但可以看出对方的歹毒用心……
他们竟是真的想一举将范老先生坑杀?
其中最吃惊的是南里家的族长,他已急急向着那位南里家的文书传音无数,可没想到,平日里那位自己一句话吩咐下去,便像哈巴狗一样凑到自己身前来的文书,这时候居然对自己的传音听而不闻,只是用力编排着七族,这时候已经说到七族子弟聚众淫乱的事情了。
对方是怎么织出了这么一张大网,竟想在这关键时候颠倒黑白,诬蔑范老先生的?
这些问题,他们也一时想不清,但他们知道问题的关窍。
“愈是在这时候,愈是要忍住,寻得公正人来,一人翻查卷宗,审视那所谓的言辞与‘证人’……呵,那个红袍的女子分明就是炼气士,这时候却装什么民女,拿大家当傻子么……”
说这话的只是一位七族的普通炼气士。
眼下形势看着虽乱,但究竟如何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无论对方惹得事态有多严重,只消能够厘清了真相,便只是一场闹剧!
此事说的极有道理,就连一边脸色铁青的范老先生,都点了点头。
……
……
“你之前说的大乱似乎没有出现……”
而在此时,那城间的楼子里,一直仔细关心着外面局势的虫师怪离警惕说道。
“无论是郡府还是七族,都是玩惯了心计的,没有傻子啊……”
林机宜笑着摇了摇折扇,道:“现如今,若是那位范老先生和七族的人一时怒从心头起,向我们的人出了手,整个大势就成了,公子的吩咐我们便也已经完成,但他们居然能够忍得住,便说明他们还看得清局势,知道如今最为要紧的便是稳住人心,再辩清真相了……”
虫师怪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玩脱了?”
林机宜“唰”一声合上了扇子,轻轻向外一指,笑道:“其实就算他们真的叫来了公正之人,要查卷宗也不怕,鬼书生亲自操刀,把那些卷宗做的滴水不漏,现在任何人一翻卷宗,都会发现所有的蛛丝马迹皆是指向了范老先生,只不过,我们又何必把事情搞这么麻烦?”
“你瞧……”
……
……
此时的外界,任由着那范家老奴和南里家的文书,正放肆大叫,将一桩桩不知真假的丑事接连抖了出来,听得一众百姓都已彻底发懵,而偏偏郡府与七族一方,竟在这时候保持了沉默,则更是让人无法理解,乍一看去,倒像是这两方已经被说的哑口无言,直接默认了。
可是在暗中,却也已有各路高手潜行而至,盯住了每一位关键人物。
他们不急着出手,因为担心引发大乱,事情说不清楚,于是他们的计划是掌控局势,然后同时发难,然后也就在他们觉得已经把握住了形势的关窍,准备先将局势缓和之时。
就在郡府一众慌乱的掌令与神将方向,忽然有一位神将往掌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狠狠一搓,握住了自己手里的长枪,猛然大叫一声,急急的向着半空里那位范家老奴冲了过去,厉声喝道:“狗奴才,老先生相信你才要你去做这些事,你如今居然全给抖落了出来?”
“看我替老先生杀你!”
厉喝声中,急急一枪,戳到了那范家老奴的身前。
与此同时,周围其他多个地方,有穿着缉妖司袍服的炼气士,大怒着向那红袍的女子冲去,喝道:“当初老先生就该直接了断了你……”
有不知名的炼气士,猛然一掌摧垮了一栋小楼,高声厉喝:“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他们……”
满城百姓的情绪,也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大乱,骤然之间被点燃。
七族炼气士人人色变,大叫:“坏了!”
“噗……”
范老先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气得手掌都在颤抖:“究竟……究竟有多少人想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