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孟超从“门”里面什么都没看到。
从“门”里面汹涌澎湃地喷射出来的光焰实在太明亮。
绝对的光明就像绝对的黑暗一样,都会吞噬一切信息。
孟超凝视着这颗宛若恒星般熊熊燃烧的光球,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条脑沟都被带刺的光线挤得满满当当。
光芒宛若风暴,在他的脑域中横冲直撞,浩浩荡荡,令他根本无从思考。
这种感受足足持续了一分钟或者一小时或者一天或者更长时间,他才渐渐适应了“门”的光芒。
又或许是“门”的光线实在太强烈,强烈到在他的视网膜上烧灼出了无数细小的孔洞和痕迹,令他的视界之内,出现了一些好似虫子般歪歪扭扭,缠绕蜷曲的东西,这些东西纠缠在一起,呈向内螺旋状,朝“门”的中央一路延伸过去。
这样看来,“门”又不像是一个悬浮在虚空中的三维实体。
而像是直接在三维空间上挖了一个洞。
一个深不可测,宛若直通异时空的隧道般的白洞。
孟超如痴如醉地长久凝视着这个白洞。
终于意识到,蜷曲、蜿蜒、螺旋深入白洞中央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路指引他来到这里的猩红残影。
是“武神”雷宗超开辟的道路。
不,不止“武神”雷宗超的道路。
或者说,不止这一条“武神”雷宗超的道路。
孟超恍惚间看到,在“门”的四面八方,还有千千万万条若隐若现,斑斑驳驳,畸形扭曲的猩红残影。
他们像是发了疯的藤蔓,挤破了不同空间的壁障,拼命延伸到了“门”的里面。
而跟随着无数条猩红残影,还有无数人——吕丝雅、龙飞骏、申玉鹏、吴海波,甚至是怪兽形态的孟超自己,都漂浮在“门”的周围,表情既空洞又虔诚,像是入魔般,长久凝视着“门”和“道路”。
孟超瞪大了眼镜。
想要手舞足蹈,大声喊叫,引起距离自己最近的吕丝雅的注意。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吕丝雅看不到也听不到自己。
就像是早先,在那条纵横交错的“高架桥”上,貌似只相隔几十米,却是咫尺天涯一样。
孟超意识到,无论吕丝雅还是其他人还是怪兽形态的自己。
和他都处在不同的维度。
用最简单粗暴的概念来理解,他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他们,仅仅是类似电视屏幕的空间镜面里面,他们的光影信息而已。
当一个人对着电视里的人大吼大叫,就算他把喉咙吼破,电视里的人,都不会激起半点反应的。
更何况,这副千千万万的探索者,对着“门”顶礼膜拜的场景,既神圣又诡异,充满了庄严肃穆,摄人心魂的压迫力。
孟超觉得,一缕缕光线像是在不知不觉中,缠住了自己的血管和神经,令他根本生不出怀疑和亵渎的心思。
他只想和吕丝雅、吴海波、龙飞骏、申玉鹏以及怪兽形态的自己一样。
长久凝视,顶礼膜拜,然后,跟随“武神”雷宗超的脚步,走进去。
没错,解决一切问题的答案,就在“门”的后面。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走进去。
“救救我们……”
那些声音又出现了。
细细的,轻轻的,带着几分胆怯的期待和渺茫的期待。
孟超回头,看到无数被末日烈焰烧焦的龙城市民,静静地漂浮在他身后,不知是双手合十祈祷,还是被烈焰烧得蜷曲缩小,他们就像是一具具黑黢黢的木偶。
这些木偶用一万个空空如也的眼窝,畏畏缩缩地盯着孟超。
当然。
孟超心里说,我当然会救你们的。
截至目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眼下,只要再往前一步,突破临界……
孟超朝着“门”,迈出了半步。
但他的右脚,却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阻止,怎么都迈不下去。
他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没有今天的明天毫无意义。”
没来由,孟超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孟超皱眉。
总觉得有某种力量,在阻止他进入“门”,阻止他去拯救很久以后的龙城,阻止他去寻找解决一切问题的答案。
“不,未来不可预测,未来也不该窥探,未来就和命运一样,根本没有也不该有正确答案!”
孟超仿佛听到,有人,或是地狱深处的一条残魂,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伴随着灵魂燃烧的嘶吼,他仿佛看到,一具只剩皮包骨头的干尸,竭力冲破光明和黑暗的阻隔,试图向他传递无比混乱却无比真切的信息。
真奇怪。
孟超觉得,自己不久之前,才见过这具干尸。
但他却将细节,忘了个一干二净。
孟超迟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响应干尸的呼喊。
就在他迟疑的片刻,从“门”的深处,却悄无声息蔓延出来无数闪闪发亮的光之触须,犹如一条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溪流般,轻柔缠绕住了他的肢体、躯干和头颅。
这些光之触须的动作,是如此轻柔。
轻柔得孟超根本生不出半点挣扎和反抗之力。
在光之触须的牵引下,孟超坠入白洞。
就像是饱经风霜,满心迷茫的孩子,投向母亲的怀抱。
恍惚间,孟超再次体会到圣山神庙深处,曾经出现过的经历。
他像是在某种既温暖又粘稠的液体中缓缓下沉。
尽管鼻腔都被液体塞满,却也没感觉半点窒息,从鼻粘膜到每一个肺泡,都像是浸泡在琼浆玉露中一样,发出舒畅的呻吟。
他根本不想挣扎。
不想浮出水面。
只想就这样静静地、缓缓地、不可逆地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周围出现了无数五彩斑斓,熠熠生辉的“水母”或者“细胞”。
就像太古文明那信息高度集中,蕴藏着无穷奥秘的符文一样。
每一个“水母”或者“细胞”里面,也蕴藏着无穷无尽的信息,组成了无数个错综复杂,亦幻亦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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