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夏日里光芒万丈的烈阳。
一轮冬日里朦朦胧胧,呈橘红色的暖阳。
两个太阳之间,却是一片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景象。
还有一大片区域,根本看不到蓝天白云的存在,而是黑色夜空和浩瀚星海。
在貌似高不可攀,却无比混乱的天空中,甚至存在一大片千疮百孔,如同蜂巢般的区域,就像是有一头看不见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天空啃噬得坑坑洼洼。
透过丑陋的窟窿,隐约能看到黯淡的金属穹顶,甚至是支离破碎的岩层。
孟超心思电转。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果然,虽然他貌似站在原野中央。
吸入肺腑的空气,却没有丝毫心旷神怡的新鲜感。
他既没有嗅到花草的芬芳。
也没有嗅到雷雨降至,独特的土腥味。
反而闻到空气中传来挥之不去的腐臭气息,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甚至连天边那轮熊熊燃烧的夏日烈阳,照在他的脸上和手上,都没有丝毫灼热的感觉。
就好像,所有一切——蓝天,白云,烈阳,雷云,原野,高山,城市,深渊。
仅仅是挂在墙壁上的绘画,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景物一样。
“啊!”
孟超向地平线发出吼叫。
理应如海浪般传递到远方的声波,却在短短一瞬之后,就撞到了无形的壁障,倒卷回来,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回音:“啊……啊……啊……啊……啊……”
这足以说明,孟超所处的空间,并没有看上去这么辽阔无垠。
四周并非真正的山河,头顶自然也不是真正的天空。
而是冰冷的墙壁,是那艘搭载着图兰文明来到这颗星球的宇宙飞船的外壳。
“我看到的,应该是投射到宇宙飞船的外壳上,类似‘全息投影’之类的东西。
“宇宙飞船里的活动空间注定不可能太大,长时间在这样一具铁棺材里生活,漂浮于茫茫星海之中,从早已毁灭的家园,奔向无比渺茫的希望——在这样的环境和状态下,船员们很容易患上‘幽闭恐惧症’,精神错乱,狂性大发。
“如果能在船舱内壁上安装大量显示屏,或者用全息投影技术,营造出大自然的效果,让人误以为置身于辽阔无垠的天地之间,便能大大慰藉船员们的思乡之情。
“在龙城,亦是如此,听说在怪兽战争最残酷的年月里,三分之二的主城区都被打成一片焦土,很多市民长年累月都生活在改造成堡垒的居民楼里,为了缓解烦躁、恐惧甚至绝望的情绪,就将窗户改造成了电子显示屏,模拟出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流水潺潺的效果。
“既然图兰人在生理上和地球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大家的精神需求,应该也是一致的。
“只不过,这艘宇宙飞船穿越到异界的地壳深处,已经上万年了。
“就算图兰文明在材料学的领域,拥有再先进的技术,都无法阻止这艘宇宙飞船慢慢锈蚀、损坏和崩溃。
“于是,原本应该环绕飞船内壁,井然有序的自然景象,变得斑斑驳驳,千疮百孔,乱七八糟。
“话说回来,这些‘全息投影’仍旧存在,说明这艘宇宙飞船还没有彻底丧失机能。
“而这里的空气虽然稀薄而闷热,却还勉强符合大型碳基智慧生命呼吸的需要,空气中也不存在太多毒素和杂质,身体素质超过平均线的地球人,连氧气筒都不用背负,就能直接深入这里——作为一艘已经坠落万年,休眠了整整三千年的宇宙飞船,能将内部环境维持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厉害了。
“总之,这艘宇宙飞船,或者按照图兰人的叫法——‘落星之城’,非常有开发利用的价值。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既然全息投影始终存在,而这里的温度和氧气含量,也始终维持在碳基智慧生命可以生存的程度,那么,这里就极有可能,‘生活’着某些东西,就像我们在上面发现的图腾兽一样。”
孟超心中默默盘算着。
忽然听到不远处,貌似空无一人的地方,传来了“胡狼”卡努斯的喊叫声。
他微微一怔,提高警惕,向前踏出几步。
就像是硬生生撞穿了电影院里的幕布,刚才看到的天高云阔和风吹草地的全息投影,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千丝万缕如同海市蜃楼般的残影,还在苟延残喘。
失去了全息投影的遮掩,所谓的“落星之城”在孟超面前暴露出真面目的冰山一角。
真正的“落星之城”,是一片纵横交错、蜿蜿蜒蜒、错综复杂的巨大管道组成的金属丛林。
就连最细的管道,都比蛮象武士的腰围更粗。
最粗的管道,甚至能容纳一台龙城的装甲飞艇,在里面横冲直撞。
管道上还有扶手和梯子,能让人爬上爬下,在管道的缝隙间穿行。
站在这座无穷管道组成的金属丛林前面,孟超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蚂蚁,误入了巨人的宫殿,看到了支撑宫殿的梁柱。
尽管经过了万年光阴的侵蚀,不少管道似乎仍在隆隆运转,就像是有一头头神秘巨兽,在直径超过三五米甚至十几二十米的管道内部,风驰电掣地前进……
孟超注意到,几乎所有管道的外壁上,都密密麻麻镌刻着无数玄奥繁复的符文。
甚至,透过几截畸形扭曲,支离破碎的管道的撕裂处,可以看到管道内壁上,也布满了类似的符文。
他莫名觉得这些符文有些眼熟。
心思电转,很快就想起来,他曾经在龙城遗迹研究所的“行星表面短途跳跃装置”上,见过类似的符文。
“行星表面短途跳跃装置”,是遗迹研究所的“穿越技术研发项目”的副产品。
其技术源头,就是那股将龙城从地球,瞬间转移到异界的力量。
“难道,这些巨型管道组成的庞大系统,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引擎’,能够将数以亿万吨计算的物质,转化成天文数字的纯粹能量,通过空间涟漪的推动,渗透四维空间,再重组成100%相同的物质——用这种方式,来进行三维宇宙中,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星际旅行?”
孟超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直到不远处的“胡狼”卡努斯又叫了他一声,他才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
投向狼王的眼神,却充满了旺盛的求知欲和满满的期待感。
狼王皱眉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在等你解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巨大的管道又是干什么用的?”
孟超道,“还有,我们究竟要来圣山神庙深处,寻找什么东西,接下来该怎么走?”
狼王满脸凝重,陷入深思。
他并拢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先是轻轻揉搓着太阳穴,又从鼻梁到眉心,细细捏了一遍,眼角不停抽搐,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最后,狼王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精芒四射。
“我不知道。”他面带歉意地说。
“开什么玩笑?”
孟超难以置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圣山神庙已经被封印了整整三千年,在你我之前,根本没人踏上过圣山之巅,所以,我怎么可能知道圣山神庙的内部,究竟是什么样子,而我们又要如何才能找到祖灵馈赠的庞大遗产?”狼王满脸坦然。
“可是,可是——”
孟超快要疯了,“你知道那头融合兽的致命弱点,你知道如何才能顺着大地裂纹找到直通圣山神庙的巨洞,你知道如何穿过巨洞中的魔法风暴,你甚至知道,在面对神庙入口的‘图腾柱’雕像时,要和它战斗而不是下跪投降——你知道这么多秘密,说明你早就来过这里,甚至打开过圣山神庙的入口。
“那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圣山神庙的内部构造,和祖灵遗产的真相?”
“因为……”
狼王眉头紧锁,似乎琢磨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最后,只能勉强道,“好吧,你姑且可以理解成,我的确来过这里,不过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只是登上了圣山之巅,遇到了那头融合兽,找到了直通圣山神庙的巨洞,分析出了魔法风暴的形态,并且牺牲了几十条性命,才找到了通过‘图腾柱’考验的方法。
“但那时候,我们……功亏一篑,并没有进入圣山神庙。”
“等等,我们?”
孟超敏锐嗅到了秘密的味道,“‘我们’是谁?”
“是另一支探索队。”
狼王道,“你知道,为了帮狮王探索前进路线,我已经带人进入过图兰圣山很多次。”
“不对吧?”
孟超盯着狼王道,“你的确深入过图兰圣山很多次,但无论哪次都没有爬上过圣山之巅,否则,古战场遗迹上的超巨型战争残骸这么脆弱,你们的探索肯定会留下痕迹。
“还有,你以前绝对没有见过那头融合兽,否则就不会表现得那么狼狈,仿佛直到最后一刻,才猛然想起它的致命弱点。
“至于穿过魔法风暴和破解‘图腾柱’,就更加说不通了——如果你真的曾经带着探索队,降落到了巨洞底部,圣山神庙的外壳上,甚至通过了‘图腾柱’的考验,以你的野心,会只在外面蹭蹭不进去,乖乖打道回府,去向狮王报告?
“我也很想相信你,但这么多疑点,根本自相矛盾。
“如果你真心希望‘真诚合作,互利共赢’的话,至少应该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算是撒谎,至少要撒得更加符合逻辑,更有技术含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