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人都是打了一个冷战。
“老子吃了一个月的蛆！”
老王嘴角带着冷笑。
“你们知道这蛆虫是哪里来的吗？”
老王的眼神，蓦地变得悲哀起来：“是小黄的身体，抚养的蛆虫，是小刘子的肉体，腐烂变质后生出的蛆虫！是大舌头那腐烂的脸上，那有钻入了他死不瞑目的脑袋，啃食大舌头脑子的蛆虫，让我活了下来！”
“他们死了，但是，我活了！”
“靠着他们身上的蛆虫，我从死人堆里，从鏖战了一个多月，从官方已经弃守的城寨上，走了出来！”
“但是，国家不要这个城寨了，皇帝不要我们这些兵卒了，兵部的行文甚至将我们的坚守，归咎成为了罪责！”
“没有功劳，没有犒赏，没有抚恤，没有赏赐，没有安置……”
“男人们一个个的死了，一个个家庭散了，一个个子女被人打断了手脚，成为街头的乞丐！一个个妇女成为了人人鄙夷的半掩门，做着卖弄身体地勾当！”
老王的脸上，带上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他们都是保家卫国，都是在沙场拼搏的汉子，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老王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但是呢！”
“我们得到了什么？”
老王垂足顿胸：“连一个子的奖励都没有啊！”
“熊思关一战，我的儿郎，整整23人，就活下来了两个，就只有老子们两个啊！”
“一个疯了，一个懦弱了……”
老王颓然长叹一声，坐在了地上。
“王哥，都过去了！”
一边的小卒子拍着老王的肩膀，有人却是朝着那獐眉鼠眼的家伙使着眼色。
“你也不要倔强了，王哥是为了我们大家着想！”
“我……”那厮叹息一声，他又能怎么说呢！
老王搂着身边的兄弟，冷笑道：“都是老子的兵，老子不愿意看着你们的妻儿老小，沦落街头，城西的那些军属，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儿子，他们的丈夫，他们的兄弟……哪一个不是在战场上顶天立地的男儿，但是呢！”
老王长叹：“只有三斗麦子！”
“三斗啊！”
老王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嘲讽：“一条活生生的人，就值三斗麦子！”
老王盯着那厮，开口道：“你怎么想，老子无权干涉，我只是告诉你，自己找死，与老子无关，老子的兵，老子要他最先学会做一个儿子，做一个父亲，做一个丈夫，做一个兄弟！”
“别他娘的拿大义来压老子！”
老王看着明显是不服气的那厮，继续道：“你他娘死了，就值三斗麦子，他娘的你家人吃两天就没了，要是你家人没有积蓄，又找不来生计，十天之内，你死球了不算，你他娘的老娘估计都要解开裤裆！”
“自己找死，不要祸害老子们！”
老王斩钉截铁的开口道。
那人叹息了一声，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去看一看的！
“王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放不下！”
那人站了起来。
“人生在世，总是有些人执意想要做傻子的！”
獐眉鼠眼的家伙，这一刻看起来竟然是那样的帅气！
三里之郭，必有忠义之士！
这人虽然长得很是反派，但是，他的形象，这一刻却是忽然高大起来。
“傻逼！”
老王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声，却是开口道：“你他娘要是死了，老子光顾你的婆娘！”
若是在平时，老王这样骂人，怕是要招来一场打斗。
但是，这一刻，獐眉鼠眼的家伙却是笑了：“王哥的好意，我知道了，我若是死了，劳烦王哥告诉我那婆娘，找个好人嫁了吧！”
“你那崽子，会喊了别人大的！”
老王咬着牙，只是眼中却是有了什么在发热。
几何起，他也曾站在边关，也曾这样的叱咤风云，也曾有老兵，有老军吏骂他傻逼……
岁月流转……
不曾想，几何起，他的血已经变冷，他的脑袋少了疯狂，多了几分的算计……
看着这个走入了九城兵马司的家伙，老王叹息一声。
傻子，傻逼，笨蛋，蠢材！
但是，看着这家伙走入了九城兵马司的院子，老王还是叹息一声，手指却是攥紧了宝剑！
总有人是傻逼的！
哪怕是这个朝廷，已经是无可救药！
哪怕是这个国家，上到皇帝，下到走卒，都是在寻找他日的归路！
但是，在京师的一个角落，在这无人在意的外城，在这朝廷的大佬，面目不会斜视一分的地方。
边关的老将老王，带着他的伍，带着他的武器，带着他的士卒，站成了一排！
他们行进之间，就排成了整齐的脚步。
边关宿将出声的老王，虽然自己说血一冷，虽然自己说余生只是为了家人而活，但是，在这个时刻，依旧是站了出来！
这个世上，总是有着一些傻逼的！
他们嬉笑怒骂，他们抱怨连天。
但是，正是这一群群，昨日的繁华时，就是草芥一般的存在，但是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依旧是坚定的走了出来。
他们那瘦弱的肩膀，他们脸上那被生活磨练的习惯带上的卑微，这一刻，却是毫不动摇的走出了自己的步伐！
士！
无所谓高低！
纵然是高高在上者，到了国难当头的时候，却是太多人摇尾乞怜！
昨日那被踩入了泥泞的草根，在这个臭名昭着的时节，顽强的伸出了手，就像是顽石压不死小草，就像是疾风吹不跑蚂蚁……
士！
卑微而又伟大！
没有人知道刚才还是在辱骂连连，刚才还是在抱怨连天的老王，为什么再一次的站了出来。
甚至，当走在前面的那厮，回头看到老王四人已经是越走越快的时候，心中蓦地就是一暖。
老王终究是老王啊！
九成兵马司的院子，就像是一个欲要择人而噬的怪兽，在这漆黑的夜晚，唯有窗户的窗纸，折射出了微弱的光亮！
窗柩上，人影依旧在动弹。
高空里，稀薄的云彩，将月亮挡在了里面。
唯有，微弱的光，撒向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