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杨心中确实早已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虫小蝶,只是这话如鲠在喉,绝不敢轻易出口——他深知温不害性情刚烈,若此刻点破,老叟定然大怒,即刻便要闯去廷益庄报仇。可虫小蝶一旦身死,他身上“百蚁噬心丸”的剧毒便再无解药,届时自己性命难保,后果不堪设想。
顾欣莹何等聪慧,早已看穿朱杨的顾虑,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意,故作讶异地抬眼,语气带着几分茫然:“先生此言……莫非凶手是廷益庄的人?”
温不害缓缓颔首,眼底寒光一闪:“放眼京都,有这等能耐取我徒儿性命的,不是那个姓虫的小子,便是那大玄上人。王爷以为,老夫说得对么?”
朱杨与顾欣莹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她眼中亦是担忧,便缓缓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小王也觉得此人最为可疑。只是虫小蝶武功卓绝,且此事尚无确凿证据,这般贸然行事,似乎……”
他话未说完,却暗自攥紧了拳头。这话并非存心维护虫小蝶,实在是自己的性命早已被那“百蚁噬心丸”攥在对方手中。一边是余入海派来的得力助手遇害,需费心交待;一边是自己的生死存亡,轻重缓急,他岂能不知?此刻与虫小蝶撕破脸皮,无异于自寻死路。
温不害何等老辣,朱杨话中的敷衍搪塞,他岂能听不出来?老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心中暗骂:枉我两个徒儿为你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如今惨遭横祸,你却这般畏首畏尾,全无半分义气!一股怒火直冲脑门,鬓角的白发仿佛都要竖起来。
他垂下沉闷的老眉,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王爷说得极是,我们确实没有真凭实据。况且王爷身上,还服了那小子的‘百蚁噬心丸’,若是老夫真将他擒来,恐怕王爷也奈何他不得,老夫说得对么?”
顾欣莹听得心头火起,柳眉倒竖。她自小娇生惯养,除了皇室宗亲,谁敢这般语带讥讽,全然不将她与朱杨放在眼里?她强压怒火,沉声道:“没错,朱杨贵为皇子,身份何等尊崇!先生两位高徒遇害,皇兄自然惋惜,定会上奏厂公余入海,为二老请旨诰命,加以追封。但报仇之事,岂能操之过急?当以大局为重,否则如何能成大事?”
温不害听得眉头拧成一团,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本隐居林泉,不问世事,此番为了两个爱徒才破例下山,谁知短短数日,不仅徒儿惨死,自己还要受这等窝囊气!若非眼前二人是皇子公主,动他们不得,他早已拂袖动手,岂容他们在此巧言令色?
老叟猛地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声音陡然拔高:“公主说得好啊!你们是龙子龙孙,金枝玉叶,便是一条贵命;我那两个徒儿,在你们眼中,不过是两条无足轻重的贱命罢了!”
朱杨见气氛愈发僵硬,生怕温不害怒火攻心,骤然发难——这老叟武功深不可测,真要动手,厅内众人未必能拦得住。他连忙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放缓语气道:“先生言重了,皇妹绝非此意。孤阳子、孤阴子二老向来忠心耿耿,为小王出力良多,小王岂会置之不理?只是虫小蝶武功确实厉害,咱们不妨暂且忍耐,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先生以为如何?”
“王爷的意思,老夫便是再蠢也能明白。”温不害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无非是不敢动他罢了,难道老夫连这点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既然王爷这般态度,老夫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音落,他转头看向“玉尸”定湘子,又朝嫣尘儿沉声道:“你与金克亦是余公公派来的人,你们幽冥鬼府与咱们这些江湖势力,在皇族眼中,终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末流。走,咱们走!”
嫣尘儿与金克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说罢便要起身随温不害离去。
顾欣莹心头一紧,连忙开口阻拦:“温老先生,你这般贸然前往廷益庄,教我日后如何向余公公交代?”
温不害师徒停下脚步,老叟回头,眼神冰冷如刀:“这与老夫何干?你与余公公自有你们的周旋之法。老夫若非为了这两个徒儿,根本不会踏入这王府半步!如今老夫要走,谁也留不住!”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杨与顾欣莹心头,让二人哑口无言。温不害所言,句句皆是实情,他们竟无从反驳。
顾欣莹柳眉紧蹙,心中焦灼不已。她想起温不害的武功,当日在惊鸿别庄,他一掌便险些要了虫小蝶的性命,看样子武功似乎在虫小蝶之上。若是他真的杀了虫小蝶,皇兄身上的剧毒便再无解药,届时后果不堪设想!一丝愁绪爬上眉梢,让她那张娇美的脸庞添了几分凝重。
就在温不害转身,即将踏出厅门之际,一道娇柔动听却带着几分清冷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温老先生,依我之见,你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个虫小蝶为好。”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了“绯夜叉”千鸟胧月夜。她端坐于角落,一袭绯红衣裙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却又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锐利。
温不害初时见到“绯夜叉”千鸟胧月夜,只觉她不过双十年华,眉眼间虽带着几分异国情致,终究是个娇弱女子,自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待见小王爷对她礼遇有加,竟是与自己这等江湖宿老同行同坐,一个东瀛来的异族女子,凭什么与大明豪杰平起平坐?温不害心中早已憋着一股无名火,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此刻听她骤然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却暗带讥讽,温不害先是一怔,随即眉头拧成疙瘩,不屑地回头斜睨了她一眼。那目光里带着三分轻蔑、七分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