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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大明元辅 > 第27章 把汝裁为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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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劾潘晟之事乃是高务实一锤定音决断下来的,那么由谁去弹劾,当然也要由他来安排。

这种弹劾阁臣的事,高务实本人肯定是不会出面的,最起码不会一开始就亲自出面,这是基本规则。

就好比下象棋,没听说起手就动将、帅的。

坐镇中军,策动全局,这才是“将帅”的本职工作,至于冲杀驰骋,自然有手底下的兵卒乃至于车马炮去做。

弹劾这种事,首先安排谁去做呢?当然是监察官员,也就是科道官。

有明一代监察官员的权力甚大,所弹劾的对象亦甚广,不囿于其品级和地位。举凡皇亲国戚、勋旧百僚,乃至基层皂吏、青衿士林,甚至同署官员,监察官员一律可以弹劾。

纵观大明两百年,弹劾事件生成的背景和契机也名目繁多,且具有明显的时代性特点。既有在重大政治事件背景下的弹劾,也有在某些特定制度背景下的弹劾,还有对官员个人作风行为之劾。

从《明实录》的记载来看,大明朝弹劾案发生最多、最密集的时代乃是隆庆朝——你没看错,正是老好人、小蜜蜂的隆庆时期。

隆庆时期,平均每年有12.5件弹劾案被记录进了《实录》,乃是大明朝建国以来的顶峰;其次是宣德年间,平均每年发生11.3件弹劾案;再次是景泰年间,平均每年记录下10.375件弹劾案。

“人气圣君”崇祯帝的记录不高不低,平均每年7件。

有着“大礼议”的嘉靖朝,被记录进《世宗实录》的弹劾案反而只有每年4.67件。这一点,乍看颇为诡异,其实不然。

首先“嘉靖”时期很长,高达45年之久,而大礼议是嘉靖前期的事,后期由于嘉靖帝的权谋手腕,虽然斗争激烈,但朝局本身还是比较平稳的。尤其是严嵩当政时期大权独揽,一般人当然也就不敢胡乱弹劾了。

反过来这就可以解释隆庆朝的弹劾案为何格外多:隆庆头一年,徐阶与高拱斗法,双方从“小兵”一路弹劾到“主帅”,就已经创造了记录;后来高拱回朝,帮隆庆收拾乱局,少不得也要弹劾几个不配合工作的。

偏偏隆庆皇帝本人又英年早逝,这样一来,弹劾案当然就显得很密集了。

实际上,原历史中弹劾案被记录进《实录》最多的数据是万历创下的,在他48年的统治生涯中,《神宗实录》里一共被记录进240次弹劾案;其次就是万历的爷爷嘉靖帝,一共记录了210次;再次则是正统年间,也有182次之多。

神奇的是朱元璋的洪武年间,在他31年的统治生涯里,只出现了63次弹劾,平均每年约等于两件。

统计这玩意并不是闲着没事做,而是从这里面可以看出明代官员履行劾奏行为的情况具有鲜明的阶段性特征。

明初诸帝在位期间,政治形势整体平稳,政治斗争不甚激烈,弹劾行为大体在一种较为平稳有序的制度框架内运作。

宣德后弹劾次数逐渐增多,并在正统间达到最高峰,这是因为英宗时期宦官佞幸大肆干预朝政密切相关。

到了弘治朝,再度出现回落迹象,这应是弘治中兴、政治气象有所改良的结果。

此后直到明末,总体来看,可以说弹劾行为愈发泛滥,始终处于居高不下的境遇,由此亦可见明代后期政治斗争之惨烈。

明初、明中都已经是过去式,高务实虽然编过《大明会典》,对此心知肚明,但却不甚关心,他真正关心的还是当前。

或者说,是嘉靖之后的朝局走向。

以原历史中而言,嘉靖之后的大明朝就算是走向了后期阶段。在此期间,政治事件可谓此起彼伏,直到明末亦不显颓势。伴随着这些重大的政治事件,弹劾在其中更是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几乎与每次政治事件相始终。

除各种重大政治事件之外,在某些特定制度的运行过程中,如科举考试,以及对官员进行任免、考核、廷推,乃至官员致仕、夺情之时等,也可觅得弹劾之踪影。

在这些制度运作当中,伴随着官员的升降迁擢,政治利益的天平出现倾斜,势必也会产生争斗,弹劾便在这种情况下孕育生成。

从《实录》的记载来看,最常见且威力最大的弹劾,大概有如下四种:一曰京察之劾;二曰廷推之劾;三曰夺情之劾;四曰科举之劾。

重阳大会时,张一桂想到用回头去查科考弊案的方式找王锡爵的麻烦,也是由于科举之劾威力巨大的缘故,至于王锡爵的数次考官生涯没什么小辫子可抓……那是另一回事,并不意味着张一桂的思路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针对具体对象的可操作性不强”。

而这一次高务实要针对潘晟发动的弹劾案,则正是四大弹劾案之一的“廷推之劾”。

所谓廷推,是指当朝廷中的重要官职空缺时,由廷臣推举人选以备皇帝任命的制度。

按明制,大臣入阁或受廷推,或奉特旨,执行时“内阁……廷推上二人”——也就是内阁提供两个人选让皇帝从中挑一个用。

当然了,皇帝也并非就只能从这两个人选里挑,如果他实在对这两位人选都很不满意,也可以让内阁重新拟定人选,甚至干脆绕过内阁直接“中旨入阁”。

由于名额较少,故争议不可避免;加之有保荐之权的皆为九卿重臣,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和拥护者,因此更加深了斗争的纷杂程度,明代因廷推所引发的弹劾情状也聚焦于末期吊诡的政治气候中。

不过按照高务实的看法而言,原历史中最着名的廷推弹劾案应该是发生在万历后期的事。

在万历三十五年廷推阁臣的时候,如今已成为高务实门生的李廷机名列其中,当时他遭到了隶属东林党的曹于忭等人坚决反对。后来李廷机虽然在万历的支持下入阁甚至当到首辅,但始终受到抵制,乃至遭“数十人交章力攻”,最后在多次请辞不得的情况下,干脆径自离去。

无独有偶,不久之后凤阳巡抚李三才在东林党的运作下,被提名掌都察院事,又引起了浙党的不满。

于是到了万历三十七年,在沈一贯主使下,工部屯田司郎中邵辅忠极劾李三才“大奸似忠,大诈似直,而为贪险假横之人”,竭力阻止其上位,最终导致李三才也辞职而归。

实际上如果只说能力,那么李廷机可以算得上遇事有方,清廉居慎;而李三才也颇有政治能力,“世以三才为贤”。这两人若居其位,对朝政或许都能有所裨益。

然而党争的时候,首先要看的永远不是能力,而是派别。

只是高务实目前在这一点上很看得开:潘晟的能力么……倒也不说很差,但的确不属于无可替代的那种,把潘晟搞下去,他实学派这边用的是人可以顶上。

毕竟潘晟主管的是礼部这一块嘛。

礼部的工作,说句不好听的话,凡事进士出身的人,谁还干不了这个?真要说对能力的要求,其余五部不管哪一部,都比礼部要求高,尤其是“业务能力”。

拿隆庆朝来举例,吏部、兵部这种衙门,让高拱、张居正这类经世致用派主政,就肯定好过让李春芳上,连解释都没必要。

重阳大会晚宴告罢,宾客逐渐散去,但有几人被高家家丁悄然通知之后却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人很有意思,是两对兄弟。

萧良有、萧良誉兄弟,以及王庭撰、王庭谕兄弟。

说来有趣,萧良有、王庭撰这两位和高务实一同进入庚辰科“三鼎甲”的两人,现在都成了高党人人看好的“新骨干”,连带着他们两人的兄弟也被实学派力捧。

萧良有和王庭撰被看好,这还比较好理解,毕竟本来就是三鼎甲,乃是“天上神仙”。虽然两人进入翰林院这几年来,也就那次跟着高务实编纂《大明会典》的时候捞了一笔功劳,都从编修晋了修撰,其后并无升迁。

然而他们的履历摆在这里,加上又是高务实的同年,自然被视为将来高务实的臂助,实学派的前辈以及高务实的师兄们当然是能帮一点就帮一点,提拔虽说不好办,但说说好话,没事给他们的考评填个“优”,那不是举手之劳?

但萧良誉和王庭谕被看好,这就只能说是高务实的面子太大了——萧良誉是二甲第五十六名,庶吉士馆选没通过,留京为官;王庭谕的名次更是位列三甲第一百三十五名,馆选什么的根本没戏,却也捞了个留京为官。

留京为官本来就被视为好过去地方,哪怕是去当知县,“主政一方”,也不如留京。

而且他们留京之后的仕途也特别顺畅,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好过在翰林院混资历的兄长。

这一点,看他们现在的职务就知道了:萧良誉时任浙江道监察御史(不是巡按),王庭谕时任吏科给事中。

此刻,在白玉楼后庭花园的水榭之中,高务实与两对兄弟已经说了一会儿话。

“情况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四位年兄有何看法?”高务实把重阳大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说,就进入正题了。

萧、王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很清楚高务实的用意,这肯定是暗示他们上疏弹劾潘晟了。

萧良誉立刻先开了口,道:“我是浙江道监察御史,潘阁老恰好是浙江人,这件事我自然义不容辞。”

这话其实在道理上说不通,某地监察御史又不是按户籍所在地管事的,潘晟是不是浙江人和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高务实也不会纠结这个,他知道萧良誉只是给自己找个出手的理由,于是便微笑着道:“年兄的雄文,前几年务实就曾拜读多次,想必此番出手必然一击即中。”

王庭谕见萧良誉抢了先,也不甘示弱道:“庭谕虽然不才,但对这等忘恩负义之辈,却也深恨焉,明日必奏弹章,呼应萧兄。”

高务实满意地点了点头,拱手致谢道:“多谢二位年兄仗义出手。”

两人忙道不敢。

高务实顿了一顿,又道:“对了,这弹劾之事,有一点虽然二位年兄必然心中有数,但务实还是要多说一句,希望二位年兄莫嫌务实唠叨。”

两人忙道不敢。

高务实便一字一顿地道:“此次弹劾,一定要就事论事,就人论人——就事者,便是只说潘新昌入阁廷推曾在朝中引起争议,而且他不曾上疏恳辞;就人者,便是说只说潘新昌一人,切记不要提到旁人,不要扩大打击范围。”

嗯,高务实此前说得客气,但在具体安排事情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就明显有一种“交代任务要点”的感觉了。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才是话事人,这是客观现实。

不过他这话说出来,两人都似乎有些不太理解。萧良誉倒还好点,只是微微蹙眉,似乎陷入了思考,而王庭谕则有些意外地反问道:“不扩大打击范围?宫保是说不要对心学一派的其他人也带上一笔?”

高务实还没说话,王庭谕的兄长王庭撰先开口了,指点弟弟道:“尤其是申元辅……提也休提。”

王庭谕有些不明白,深深皱眉,一脸疑惑,问道:“可这是为什么呢?这事不就是申元辅搞出来的?我总觉得,这……不需要敲山震虎吧?”

高务实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觉得“敲山震虎”没有意义,因为动潘晟,申时行肯定明白实学派是在对他进行反击。

不过王庭谕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并不是什么敲山震虎,也不是什么打草惊蛇,这的确是没有意义的事。自己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现在把申时行捎上有什么用?他不过是刚刚捡了个首辅,如今张四维刚走,对皇帝而言,这朝局本来就是求稳的时刻,除非申时行要造反,否则必不可能现在这种时候把申时行怎么着了。

既然如此,动申时行有什么必要?倒不如集中力量把潘晟打下去,只要潘晟被劾罢,将来其他中立派想要投靠心学派的时候就不得不仔细审视一番,考虑考虑自己有没有那么头铁了。

“劾罢潘新昌,则心学一派将来再想要拉拢谁,人家就不得不思索一下今日潘新昌的下场,如此心学、中立、摇摆不定者三类人之间便会出现鸿沟。”

把心学派与中立派隔离开来,再让一部分摇摆不定的人不敢再投奔申时行,这便是高务实的“把汝裁为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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