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三周后,最寒冷的冬至,北半球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

乍看不超过三十岁,这男人有着瘦长身形,五官都很端正,头发在警察中算是长的了。他的眉毛很少有舒展的时刻,下面是一双冷峻的眼睛,虽然看不出什么神情,但很多人都会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他与黄海并不是很熟,三个月前刚调到这个分局,跟他仅仅开过两次会,在食堂与靶场打过几次照面。

局长却把黄海遗留的案子交给了他。

有六桩命案未能告破,其中三桩远在十五年前——1995年6月死于南明高中图书馆屋顶的高三女生柳曼,数天后死在南明路边的学校教导主任严厉,以及一度被怀疑为杀死女学生的嫌疑犯、后来被学校开除的班主任申明。2002年失踪的尔雅教育集团的贺年,两年后他的尸体被发现在苏州河边的吉普车里,他曾是申明的大学同学。2006年,与申明有过婚约的谷秋莎,还有她的父亲谷长龙,在破产后被路中岳所杀——此人却是申明在南明中学的高中同学,又在申明死后娶了谷秋莎为妻。

黄海就是为了追捕路中岳而死。

同时接手的还有一串钥匙——他打开黄海死后的家门,最近肯定有人来过,穿堂风呼呼地刮着,冷得像个冰箱。

原本紧锁的小房间敞开着。

味道,闻到一股活人的味道。他从掖下掏出手枪,无声无息走到门边,黑洞洞的枪口,伸向狭窄的屋里——偶尔也会有特别胆大与变态的罪犯,竟然直接冲到警察家里。

他看到一张少年的脸。

“是你?”

男人的嗓音干脆而明亮,迅速将手枪收起来,双眉标志性地扬起。

他认得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姓名:司望;曾用名:谷望。

“你是谁?”

虽然,他穿着警服也带着手枪,司望仍然充满警惕,蜷缩在铁皮柜子边,把什么东西藏到屁股底下。

他掏出警官证放到少年面前,警衔级别竟与黄海相同,带钢印的照片就是这张脸,旁边印着名字——叶萧。

“司望同学,你果然来了。”

“你一直在监视我?”

叶萧强行把他从墙角拉起来,底下果然是1995年南明路杀人案的卷宗复印件,他重新放回保险箱里说:“黄海警官的追悼会上,我就注意到了你——六年前,是你第一个发现苏州河边藏匿尸体的吉普车,这次黄海为了抓逃犯而殉职,也是因你而发生的,对吗?”

“你是说我害死了黄海警官?”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但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有他的房门钥匙?”

“我经常到黄海家里来,他为了方便就给我配了一串钥匙。”

虽然,司望的表情如此平静,叶萧却看出了些端倪:“包括这个小房间的钥匙?司望同学,你在说谎!”

出来前同事已告诉他了,黄海家里有个小房间,门永远是锁着的,里面贴着许多案件资料的复印件。

他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黄海殉职以后,警方并未在他身上找到私人钥匙,多半就是被这个司望拿走了,因此才能擅自进入黄海家,并且打开这个小房间禁区。

这少年为了知道这些案情,竟然不惜偷死人的东西,到底是何原因?

叶萧看了看墙壁,依旧贴满触目惊心的文件与照片。另一面墙上用红字写着“申明”两个字,此外画出九根粗大的线条,其中最新的一条线里,竟然指向“司望”这两个字。

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司望的出生年月,已在申明死亡之后,却曾是谷秋莎与路中岳的养子,因此也算是有间接关系。

柜子里还有许多案件资料,绝大多数都可能没用,黄海留下的潦草字迹,密密麻麻抄满了大半本簿子。

其中,也包括黄海走访了大半年,调查得来的申明的身世。绝大部分内容,叶萧都已经知道了,但令人不解的是,资料里却记录了另一桩凶案,当时黄海尚未成为警察,案件发生在本市的安息路上——

1983年,一个秋天的雨夜,藏着数十栋老洋房的安息路,有个小女孩冲到路边,大声哭喊叫救命,引来邻居与警察们,才发现她的父亲被人杀了。

死者是某个机关的处长,姓路,死因是咽喉被碎玻璃割断。此案当时有许多疑点,但因他生前树敌颇多,大家都对他的死拍手称快,案件随之而草草了结。

恰恰在案发当天,十三岁的申明也在安息路——就住在凶案现场的马路对面。

申明的外婆是个卑微的佣人,两人相依为命,照顾一个老知识分子的起居。主人住在老房子的一楼,而佣人住在地下室。1995年深秋,黄海曾去安息路实地考察,确认申明少年时期住过的房子,竟然正对着1983年发生杀人案的凶宅。

叶萧敏感地把这段资料放进包里,随后把司望拖出小房间,盯着他的眼睛问:“告诉我,你为什么对黄海负责的案件那么感兴趣?这些当年的死者,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我看多了《名侦探柯南》!我妈妈是开书店的,家里堆满了各种推理,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刑警。”

“你的胆子好大,我差点以为凶手进来了呢!要不是你老老实实坐在地下,说不定就被我一枪爆头了——”他用食指与拇指做成手枪的形状,对准少年的脑门开了一枪,“开玩笑,我不会这么干的。”

他的双眼却是异常沉静,仿佛手上真是一把枪,司望似乎真切地害怕了,只能把钥匙串交出来:“对不起,我不会再来了。”

叶萧看着窗外过早降临的黑夜说:“我已正式接管了黄海警官留下的案件。”

“请你答应我,一定要抓住那只恶鬼,为黄海警官报仇!”

“这是我的天职!”

“还有一个请求,请允许我做你的帮手,我会提供很多有用的信息!”

“就像那家该死的音像店,让黄海警官赶去送死?”叶萧摇摇头,死海般沉稳的目光里,总算起了些许波澜,“抱歉,我不是在责怪你——事实上你做得很好,我该感谢你的帮助,让我们距离凶手更近了一步。”

“我说过很多遍了,是我的一个朋友提供的信息,你们也已经去询问过她了。”

“对,她叫尹玉,上午我刚去找过她。”

“你没有吓着她?”

叶萧微微苦笑道:“倒是她吓着我了!真是个古怪的假小子!她一点都不配合我,虽然说得无可挑剔。”

“可以理解,那我能回家了吗?”

少年背起书包走到门口,叶萧在身后喊了一声:“名侦探司望!”

“你是在叫我吗?”

“是啊!”他把名片飞递到少年手中,“如果有任何事情,或者需要帮助的,请随时给我打电话,本人年中无休二十四小时恭候!”

司望飞快地坐进电梯,紧张地吐出一口气,把手伸入自己的裤子口袋——幸好没被叶萧警官搜身,兜里藏着一串珠链,这是从黄海的保险箱里找到的。

珠链贴着标签,手写着一行字——

“1995年6月22日,申明遇害现场的物证,被发现时正抓在死者手心。”

2011年,正月十五,元宵。

马力很久没回过这座城市了,正在网上看美剧《行尸走肉》,有种强烈的带入感。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接起来听到一个清脆的男声:“喂,我是申明。”

青春期少年的声音,而不再是记忆中的小学生,更非十六年前死去的高中老师。

“你……”

“好久不见,有些想你。”

凌乱。

“喂,你还在吗?”

申明还是司望?马力左右为难,犹豫半天轻声回答:“我在。”

“我想与你见面,现在。”

他愣了一下,晚上八点,刚吃完饭:“好吧。”

“好,我在花鸟市场等你,你应该知道那里。”

“过去的工人文化宫?”

随着马力脱口而出,对方的语气略感欣慰:“没错。”

还想再说些什么,电话却被挂断了。

半小时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常说七夕是中国情人节,其实正月十五才是正宗,古时候“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男女才有机会相遇并相恋。

花鸟市场平常卖花草与宠物,今夜正好挂起花灯。马力三十多岁了,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头发却长了些,孤独地站在大门口,看着黑夜里进出的少男少女,心里打着鼓点。

“马力。”

惊慌失措地转回头来,看到一张翩翩少年的脸——完全认不出来了,五年前尚未开始发育,与如今的十六岁少年判若两人。下巴爬出了胡须,喉结已非常明显,个头有一米七五,无需再仰视马力。

元宵花灯之下,马力却已不再年轻,尽管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

该叫他申明还是司望?

“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马力有五年没见过他了,自从2006年初,他帮助这个男孩完成了对谷家的复仇,又让路中岳的不义之财遭到查处而倾家荡产,自己还挣了上千万元出国创业去了。

至少就他所知——司望或何清影的账户里,并未因此而多过一分钱。

其实,马力也不敢再跟这男孩有任何联系,无论他是否申明老师的幽灵附体。他害怕自己若陷得再深,冒着玩命风险得来的一切,又会像路中岳那样灰飞烟灭,乃至葬送性命。

“如你所见,我还在寻找路中岳,真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果然是他——少年的脸,却是成年人的语气,与当年的申明老师,简直没有分别。

两人走过石砌的小桥。旁边尽是三三两两的男女,抬头猜着花灯上的灯谜,夜空不时升起五彩烟花,每次星星般坠落的烟火,都会照亮他们的脸庞。

“十六年前,这里还是工人文化宫,就是我们脚下的地方,有个邮币卡市场。你有集邮的兴趣,三天两头用零花钱买些邮票,然后盼望着升值,结果下次再去已跌破了面值。我还记得你向我借二十块钱,买了套《三国演义》的纪念邮票。”

“是啊,高中毕业以后,那套邮票就不知被我扔到哪里去了。”

司望少年老成地点头:“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集邮为何物了。1992年,盛夏,我刚成为人民教师,而你第一次到南明高级中学报到。你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衬衫,蓝色运动裤,书包上贴着圣斗士星矢,后来才知道你最喜欢的却是紫龙。你的个子高,眼睛大,许多女生都悄悄盯着你。”

“那么多年前的事,连我自己都要忘了。”

寒冬里吹过刺骨的风,他看着口中呵出的团团白气,随风消散在头顶的夜空,与满天硝烟混合在一起。

“高中入学的军训,是最热的几天,我还记得那个毒太阳,操场边上的夹竹桃林,是学生唯一可以乘凉的地方,每到休息时就挤满了人,结果许多人还是晒褪了两层皮。你在太阳底下站得中暑了,是我背着你去医院,你的口袋里居然摸不出挂号费。”

这番话让马力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脸颊:“现在我却是缺乏日晒的苍白。”

“在你们这批同学当中,还是你第一个发现了魔女区。”

“高二那年,隔壁班有个女生游泳溺死了,全体同学半夜跑去废弃的工厂,把没有清理掉的遗物,全都烧给了地下的她。每人买了一叠锡箔,大家都说这个地方很灵验,能让死者收到所有祝福,也能为活着的人保佑平安。这是魔女区对我们唯一的实用功能。”

“是啊,我也被杀死在那个地方。”

马力已不自觉地陷入往事:“你作为班主任,每天都来我们寝室。我的床头堆满了书,各种教辅材料,还有《爱因斯坦传》。深夜熄灯后,我常跑到申老师的房间,津津有味地说起相对论和宇宙起源,说在茫茫的银河系里,有多少黑洞、白洞、虫洞、中子星、夸克星、孤子星、暗物质、暗能量……”

“嗯,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奇怪的学生。高考前夕的几个月,你没日没夜地复习,经常找张鸣松老师补课——你的第一志愿是清华大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张老师是从清华出来的,更是全市有名的数学特级教师。有一晚你在自习教室偷偷掉眼泪,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只说了一句话——我再也不想去死亡诗社了!”

“住嘴!”

马力几乎要把他的嘴巴捂住。

“我是申明,十六年来,我一直骑在这个少年的肩头,我在看着你!”

又一阵爆竹的硝烟飘过,少年司望像一条斗犬,瞪大双眼看着马力,让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恐惧地低头:“不要看着我!”

“我已不是十八岁的马力,而你还是申明老师——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二十五岁就被人杀了,在魔女区的地底浸泡了三天三夜?羡慕我永远做孤魂野鬼,趴在一个叫司望的孩子身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离开他,把你的身体作为宿主!”

“不——”

“原来,你还是害怕我的啊,哼……”

“说实话,以前做噩梦会见到死去的申明老师,而现在噩梦里的脸,却是十岁的司望。”

少年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的脸颊:“我有这么可怕吗?”

“2005年,你作为谷秋莎的养子,把我介绍进尔雅教育集团,向我提供大量谷家的秘密,包括内幕交易并向官员行贿等违法证据。我当时怕得要命,生怕败露后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你却是胸有成竹,似乎早就给谷家宣判了死刑。”

“是他们在十六年前背信弃义地对我宣判了死刑!我从出生的那天起,就要为自己复仇,我确定了四个人的名单:谷秋莎、谷长龙、路中岳,还有——张鸣松。”

马力的心头一惊,名单里居然还有张鸣松?

“2004年,从你第一次见到谷秋莎的那天起,就制定出了疯狂而大胆的报复计划?”

“知我者,莫过于马力也。我用尽一切手段,让谷秋莎无法自拔地爱上我,就像上辈子跟她谈恋爱那样。被她收养以后,我发现了谷家的种种问题,总结出了包括路中岳在内所有人的弱点。”

“是啊,就像你让我转交给路中岳的那盒药,这家伙真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少年眼里掠过一丝冷酷:“毕竟我只是个小学生,总要有一个信得过的帮手,又有能力控制大局,才有可能利用到路中岳,让他乖乖地为我服务,最终搞垮谷家,又让他自己也难逃法网。我思前想后,最佳人选非你莫属。”

“毕业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后来的校内网与QQ聊天,都是你精心布置好的吧?”

“可惜,最终还是让路中岳那家伙跑了!看来我低估了那家伙,若非如此——另一个人也不至于白白牺牲。”

马力并不清楚他说的另一个人指的就是黄海警官。

“你有那么恨他?”

“在谷家破产以后,我破解了谷长龙的保险箱密码,拿到一封写自1995年的信。这封信伪造了我的笔迹,以我的名义写给贺年——就是我的大学同学,后来进入了本市的教育局,又被招入尔雅教育集团,在失踪两年之后,被我在苏州河边发现了尸体。或许是出于嫉妒吧,贺年以这封信对我落井下石。不过,这世上能伪造我笔迹的,只有一个人——路中岳。”

“路中岳与贺年串通陷害了你?”

“其实,我并不想要他们死,只希望这些人活着受罪,才能偿还亏欠我的一切。”

“申老师,你变得有些可怕了。”

“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当你身边所有人都异常残忍,你的杀戮本能就会爆发,最后不可收拾到血流成河。”

回到花鸟市场入口的花灯下,马力掏出车钥匙说:“我送你回家吧。”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SUV,少年坐上副驾驶座绑起安全带,马力的音响却在放张国荣的《我》。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孤独的沙漠里一样盛放得赤裸裸……”

车窗外不断升起绚烂夺目的烟火,车里反复放着这首歌,两个人却再没说过一句话。

2011年,暮春时节。

南明高级中学,跟过去一样没什么变化,唯有四周耸立起许多高楼,原本开阔荒凉的天际线,变得突兀而杂乱无章。

她在门房间做了登记,穿过熟悉的大操场。快放暑假了,高中生们正在收拾回家,每从她身边经过,都会转头注目。她的面孔白净,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色连衣裙,略似古人的刘海,乌黑透亮的丹凤眼,仿佛古墓派中的小龙女,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轻声念出这句放翁的词,自然想起十六年前的今日——

1995年6月19日,梅雨季节,午后总会下场急雨,高三(2)班的她,徘徊在操场边缘,意外见到失魂落魄的申明老师。她从篱笆背后靠近他,在几朵蔷薇掩映下轻声道:“申老师。”

这个刚刚失去一切的男人,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反而后退半步。

“不要跟我说话,更不要靠近我。”申明别过头尽量不看她的眼睛,“我已经不是老师了。”

“听说,你明天就不在我们学校了,什么时候离开?”

“今晚,八点。”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后想来,大概就是那晚的杀人计划。

“能不能再晚一些?晚上十点,我在魔女区等你。”

“魔女区?”他看着脚下那些花瓣,都已迅速腐烂作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白天怕不太方便。”

她边说,边眺望四周,以免有人经过发现,为何要十点钟?因为要翻越学校围墙,有段墙体低矮很容易翻过去,早了怕被人看到。

“好吧,我答应你,正好我也有话想要对你说。”

十八岁的她隐入花丛深处,撩去眉上发丝说:“十点整,魔女区门口见!”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申明。

她叫欧阳小枝。

他去了。

然后,他死了。

十六年后,她依旧站在这个地方,而他是有来生还是鬼魂呢?

欧阳小枝理了理头发,走入仍未改变的教学楼,踩上楼梯直到顶层,敲响办公室的房门。

“请进。”

她端庄地走进房间,认出了办公桌后的那张脸。

这张脸属于南明高中最有名的老师,也是全市闻名的特级数学教师,常人见到这样漂亮的女子,早就露出喜悦之色,张鸣松却毫无表情。

“张老师,您好,我是欧阳小枝,今天来学校报到。”

“哦,欧阳老师,欢迎你来到南明高级中学任教,我已拿到教委发送来的资料了。”

“谢谢!”她得体地向张老师点头,回头看着窗户对面的多功

能楼,“回到母校当老师的感觉真好!”

“你是1995年毕业的吧,我应该记得你,好像那么多年都没变化啊。”

张鸣松说话也是很有腔调,这些年保养得不错,未见显老的样子,背后有个巨大的书架。十六年前的高考前夕,这张脸给人留下过深刻印象,许多同学都来找他补课,在他的指导培养下,出过多位理科状元。

“老师一直是我的偶像,在南明高中读书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梦想,果然如愿以偿地考进了师大中文专业。毕业后,我作为志愿者去西海固支教,在一个最干旱贫穷的乡村,教了六年高中语文。回来又在市区一所高中任教六年——算来已做了十二年的老师。”

“真是令人钦佩啊!欧阳老师,我调阅过你在我们学校的档案,当时你的班主任是申明老师。”

他的声音骤然幽暗,小枝皱起眉头:“是的,很遗憾,他最终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了我们,但杀人显然是极端错误的。”

“算啦,往事不堪回首,我带你去行政办走手续吧。”

半小时后,欧阳小枝完成了入职手续,即将成为南明高级中学的语文老师。

张鸣松有些冷淡,只是客套地挥手告别,转过身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她独自走出学校大门,穿过车水马龙的南明路,久久没有离去,闭上眼睛回想二十多年前……背后的建筑立时崩塌,钢筋混凝土与砖瓦飞上天空,宛如世界末日的核大战,满天尘埃与泥土过后,变成一大片肮脏破烂的棚户区。

那是1988年6月,她第一次见到申明后不久。

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