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放心?”鬼医嘴里嚼着一块羊腿,骑在毛驴上含糊不清地问道。
与鬼医并肩而行的正是陈惜命。
“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呢?”陈惜命叹息一声说。
鬼医嘿嘿一笑说:“你是放不下萧萧啊,还是放不下秦轲啊?”
陈惜命冷眼看了鬼医一眼,然后道:“你经历过爱情吗?”
鬼医一愣说:“爱情,有什么好的?会让一个冷静的人做傻事,那些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大人物吗?哪一个最后不是竹篮打水。”
“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又有哪一个有好下场,不是亡国之君,就是差一点成为亡国之君。”
陈惜命冷笑一声说:“只有你这种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
鬼医深深皱着眉头,片刻后说:“我应该经历过吧?只不过过往的一切都随着记忆消散了。”
陈惜命饶有兴趣地看着鬼医说:“那我们差不多,都是没有过去的人。”
鬼医却摆手说:“不不不,你是自己封印了自己的过去,你属于没病找病!”
说完话看到了陈惜命的眼神,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陈惜命最后还是离开了南陈,带着穆萧萧的信向着乐羊而去,如今已经走出两天,但是这一路上却没有一刻不在思念着穆萧萧。
若是让那些视陈惜命为魔鬼的家伙们知道此刻陈惜命的心思,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
叹息一声陈惜命道:“你们这些整日在山川大湖中修仙的家伙不明白战场的危险。”
“就算有雪狼卫在,我还是不放心萧萧。”
鬼医抗议道:“什么叫山川大湖中,说得我像王八一样!”
“你不是在湖里?”陈惜命斜眼看着鬼医。
“我……”鬼医无力反驳,浩渺湖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湖了。
叹息一声,鬼医问道:“既然不放心,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她呢?”
陈惜命目光复杂,然后叹道:“因为我了解她,萧萧嘴上不说,但是那股恨这些年从没有一刻消散过。”
“她最想做的还是毁了秦国……”
鬼医也叹道:“我这个宝贝徒弟也不知道随了谁?执念太深了。”
陈惜命冷声说:“杀父之仇,其实那么容易忘记的。”
两人同时沉默,片刻后陈惜命才率先问道:“你呢?你去草原做什么?”
这一次鬼医与陈惜命同行,是要去草原之上。
鬼医眼神变得深邃起来,遥望着北方说:“我总觉得我在那里丢了些东西,该是去找回来的时候了。”
陈惜命淡淡地瞥了一眼鬼医,然后说:“有些东西真的找回来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你一直在找什么?”鬼医不屑地笑道。
陈惜命叹息一声,良久才说:“有件事我从未对别人说过,自从爱上萧萧之后,我已经不想再找回自己的过去了。”
鬼医不解地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苦笑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现在有她,过去就算再风光无限,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没有她在。”
鬼医若有所思,然后问道:“就算你找回了过去,萧萧也会在你身边啊?”
陈惜命皱眉道:“不知道,有些事说不清楚,我总有一种感觉,冥冥之中有人在看着我们,等我找回一切的时候,我……”
挣扎了良久陈惜命才说:“我可能会失去萧萧。”
“切——”
鬼医笑道:“你可算了吧!你连老天爷都不放在眼里,还信冥冥之中?”
陈惜命也苦笑着摇了摇头。
陈惜命的马是马中神品照夜玉狮子,跑起来自然是极快的,但是令陈惜命万万想不到的是鬼医那一匹看上去不起眼,甚至有些憨傻的小毛驴跑起来竟然一点也不输霜月。
陈惜命问过鬼医这是什么驴,鬼医却只是说这是浩渺湖独有的驴。
也许该叫水驴吧……
总之没过多久,陈惜命便到了乐羊国,与乐羊璟一起主持这场大战。
而鬼医则去了草原。
据后来雷督和穆萧萧回忆说,鬼医到草原之后还半夜偷偷地潜进了羊圈,偷了几只羊走……
也不知道那么多羊他是如何偷走的,不过留了纸条:
你们军师让我拿些干粮……
寒风呼啸,荒原之北便是终年飘雪的雪山冰原,雪山连绵,一座接着一座,总有一座藏着故事。
鬼医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然后看着远方说:“该死的不知渊,非要在这种苦寒之地。”
这是最后一座雪山,下方便是茫茫冰原了。
“你到底还是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鬼医的耳边响起。
鬼医吓得直接从雪地里蹦了起来,扭头看着自己身后那如谪仙下凡一般的女子,忍不住道:“大姐,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什么时候来的?”
第五轻尘淡淡地道:“有一会儿了。”
“我怎么不知道?”
第五轻尘瞥了鬼医一眼说:“你修为不够呗,还有别叫我大姐,你辈分也不够……”
“我……好,那我叫你姑奶奶?”鬼医没好气地说。
第五轻尘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想死你可以这么叫。”
鬼医彻底没有了脾气,然后道:“我这次来做什么你该明白吧?”
第五轻尘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真想知道真相?你们老大没告诉你?”
鬼医没好气地说:“我们老大,一块木头一样,他说有些真相若不是自己找到的,总会觉得虚无缥缈。”
第五轻尘沉吟了一下说:“他说得没错,跟我来吧,我带你过去,剩下的一切你自己回忆。”
鬼医眼神变得郑重起来,点头道:“谢谢。”
“不用客气,那些本就该属于你的。”
鬼医跟着第五轻尘走向冰原,突然问道:“月儿是谁?这些日子总有这样一个名字在脑海里回荡。”
第五轻尘嘴角带起了一抹弧度说:“看来真的该让你知道真相了,你马上就会知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
“真相也许远比你想象得要残忍一些,有时候人生难得糊涂。”
鬼医轻笑道:“也不能总一直糊涂是不是?”
第五轻尘没有在说什么,带着鬼医一路进了地底的冰宫之中。
“进去吧,它在这里等你两百多年了……”第五轻尘指着冰宫深处。
鬼医满脸疑惑,还是迈步进入了冰宫之中,阴影中一个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随着鬼医走入,终于看清,那是一头巨猿!
小里!
一人一猿这么对视着良久之后,鬼医的眼角落下了两行泪水。
两天后。
鬼医站在雪山之巅,怔怔地望着山顶的那个洞口,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洞里有一张石床,石床上躺着一具白骨。
鬼医缓缓走到白骨身边,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白骨,苦笑道:“或许我是这天底下第一个和自己尸体对话的人吧?”
然后鬼医就那么躺在了那具白骨身边。
头挨着头,脚贴着脚。
就这么躺着,一躺就是一天一夜。
终于鬼医从石床上坐起,望着那具白骨说:“你啊,这个痴人,在这里等了这许多年,冷吧?和心一样冷吧?”
从石床上走下,鬼医又望了一眼那具白骨,眼中忽然闪出一阵刻骨铭心的恨意,咬牙道:“你放心,这个世界欠我们的都要拿回来。”
“你不会白白躺在这两百多年,我也不会白白飘在外面两百多年!秦国欠我们的,都要还回来……”
苦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凄厉,鬼医喃喃自语道:“原来听书的人到头来竟然是个说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