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萧萧一路跑着,哭着。
这一切的变故使得她这个十八岁的姑娘已经到了心里承受的极限。
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路上不顾众人疑惑的目光,穆萧萧头也不回地冲回了陈留王府。
此刻她已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何处了。
世人玩弄命运,命运也在玩弄世人。
人们无法以造物主的视角去俯视众生,所以有些事眼见便是为实了……
陈留王府之中,鬼医刚刚吃了一碗煮了人参的小米粥,正打着饱嗝满足地在院子中遛着弯。
陈留王府现在是巴不得将鬼医给供起来,尤其是秦宸的师门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天极山,所以她更明白鬼医医术的惊天之处。
秦宸的师父曾和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天下医者,为浩渺湖那个死鬼可以称得上是生死人肉白骨!”
所以鬼医现在在陈留王府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吃得好喝得好,玩得更好。
就在鬼医正享受着上午和煦的阳光的时候,他的宝贝徒弟穆萧萧突然低头冲了进来。
“这大早上跑什么呢?”鬼医就要拦住穆萧萧。
穆萧萧竟然一把推开了鬼医冲回了房间。
鬼医怔怔地站在原地,然后忍不住咬牙喊了一声:“谁他娘的欺负老子徒弟了,我毒死你!”
因为鬼医已经看到了穆萧萧那哭红的双眼和尚未干涸的泪水。
“秦轲——”鬼医怒气冲冲地走向了秦轲的书房。
驿馆之中,彩雀缓缓出现在内院门口,双眼通红地看着陈惜命。
嘴唇颤抖了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问道:“二爷,您对得起我家小姐吗?对得起我家老爷吗?”
陈惜命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彩雀捂着嘴离开,东宫殇站在门口一脸的复杂,眼神一阵闪烁。
“东宫殇……”陈惜命的声音沙哑到如利剑在切割墙壁。
东宫殇闻言浑身一震,看着陈惜命问:“将军,有什么吩咐?”
“准备一下吧,最迟后天我就带着你们离开。”
东宫殇表情有些呆滞,问道:“去……去哪?”
陈惜命淡淡地道:“去哪都行,只要能离开这里,这辈子……呵呵。”
含糊其辞的说完这句话,陈惜命便转身离去,扔下一句:“把门关上。”
东宫殇点头关门,在院门关上的刹那,东宫殇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陈惜命的房间。
屋子里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再如刚刚那般昏暗,可是人心却已经暗淡到了极点。
陈惜命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床榻上的人儿。
陆芊芊泪眼朦胧地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的娇躯,眼神一片空洞,就如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使人观之心疼。
恐怕就连广寒宫中那只终生捣着药的玉兔,此刻也会可怜地上的人儿吧。
陈惜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了陆芊芊的身旁,从地面上捡起来那些衣衫递给陆芊芊。
陆芊芊没有反应,依然就那么眼神呆滞地坐在床上。
她没有那些激烈的反应,没有害怕,没有歇斯底里,只那么空洞地如一个半死之人。
陈惜命拿着衣服的手停滞在半空,最后无奈地缓缓落下。
看着那个被自己伤害的陆芊芊,陈惜命久久不语。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各自互不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陈惜命淡淡地开口说:“对不起。”
陆芊芊依然没有反应。
咬了咬两腮,陈惜命似乎用处了他毕生的力气才说出了那句他认为禽兽不如的话:“我……不会对你负责任的。”
陆芊芊闻言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扭头看向陈惜命。
陈惜命看着陆芊芊那张脸,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中了这天底下最烈的毒药,那穿肠的毒药在他的五脏六腑中肆虐着。
陆芊芊那已经充血到看不清眼白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陈惜命。
那双眸子仿佛两潭波动的血水,让陈惜命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这十几年来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恐惧感,那是自责与愧疚凝实到极致产生的变化。
陈惜命甚至不敢与那双眸子对视,哪怕现在让他去和千军万马厮杀一场,也好于在此煎熬。
“我知道,我不会让你负责的。”陆芊芊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陈惜命看着陆芊芊缓缓开口:“我这辈子若是娶亲,也只会娶穆萧萧一人。”
陆芊芊转过头继续看着远处的地面悠悠地说:“这话你为什么不早些和她说?”
“若是你早些说,她便不会来找轲哥哥,我们也不会去参加那无趣的酒宴,也就不会去喝了女儿香,也就……也就……”
陈惜命终于又开口道:“两天后我会离开陈留城,等我办成了所有事,若我还活着……”
陆芊芊却打断了陈惜命说:“我说了我不用你负责任,也不用你以死谢罪。”
陈惜命眼神一身闪烁,那是愧疚。
陆芊芊继续说:“我该恨你的,但是却不知为何恨不起来,也许那所谓的清白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陈惜命深深皱眉。
陆芊芊眼中泪水无声滑落道:“你一生非穆萧萧不娶,我一生非秦轲不嫁。”
“既然我已经不可能嫁给他,那这辈子不就这样了……”
陈惜命在这一刻内心猛得颤了一下,他突然发现那个自己讨厌得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女孩,竟然是如此痴情。
原来所有人都误会了她吗?
原来爱一个人到极致真的会让人面目全非吗?
为了一张脸,为了一段情,真的可以付出一切吗?
原来不是命运玩弄世人,而是世人在玩弄世人。
“你还年轻……”陈惜命淡淡地道。
陆芊芊摇了摇头说:“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已经在他拒绝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既然已经心死,年不年轻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芊芊竟然缓缓一笑,只不过那笑容却是带着一丝惨然。
“昨晚的事不能怪你,毕竟是我让你喝的那女儿香。”
陈惜命眼中冰冷之色闪过道:“我去砸了那酒馆!”
“别了,酒馆老板和你一样都没有错,错的是我……”
“若将军去砸了那酒馆便是错了,也证明我陆芊芊看错了将军。”
陈惜命的嘴张了又闭上,闭上又张开,问了一句极为不该他作为一个男人极为不该问的话:“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陆芊芊扭头看了陈惜命一眼淡淡一笑说:“继续活着,难道还能死了不成?”
“还在陈留王府吗?若你不想留在他们身边,我帮你离开。”
陆芊芊摇了摇头说:“将军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必这样,你不欠我陆芊芊的。”
陈惜命皱眉道:“可是我们毕竟……”
陆芊芊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用力仰着头不让泪水掉落下来,喉咙用力动了两下才说道:“将军,我说了我不怪你,也许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
“为了得到秦轲,为了得到王妃的位置,我做了太多错事……”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负责,否则老天爷会看不过去的。”
陈惜命淡淡地道:“你的那些无理取闹不算错,就算是错也不该到被上天惩罚的地步。”
陆芊芊看着陈惜命突然自嘲地笑了两声,然后自责地说:“有些错将军看不到,我差点害死了我姨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