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烈的酸涩,突然冲上了鼻息间。
黎一喉头动了动,“见到了。”
“你和她……都说了什么?”
黎一快速地深呼吸了一下,“我把昊昊的身世告诉甄小姐了。”
“那她……”萧庭礼本来想问,那甄心是什么反应?
可他突然又觉得不必问,能是什么反应?定然是不好的反应,“她……知道昊昊的情况了?”
话一出口,萧庭礼再次觉得自己似在废话。
黎一特意往天水苑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件事。
所以甄心一定已经知道,昊昊的情况很不好……既然如此,她人呢?
萧庭礼的视线越过黎一,从他身侧穿过去,一直落到走廊的尽头:除了他们两个,再看不见第三个人影。
甄心怎么晚了这么久?大雪天路况不好吗?黎一应该直接载她过来的。
她总不会还在犹豫,要不要来?
难道……她决定不来?
萧庭礼被最后一个可怕的猜想惊住了,他用力摇摇头:不会。
他了解的那个甄心,不可能这般狠心。
可黎一去天水苑的目的,就是要带她来医院看昊昊的。
按理说,她应该和黎一同时出现的。
萧庭礼心中开始有些没底了。
“我把实情告诉了甄小姐,我说昊昊伤的很重,可能很难挺过去。”
“所以,她人呢?”男人直直地看着他。
黎一垂在身侧的手掌,握了握,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艰涩,“甄小姐进屋后……就没再出来过。”
“什么意思?”男人的眼皮快跳了几下,“是不是她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不相信你的话?”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养在身边两年的女儿,如珠似宝的疼爱着,突然有人跳出来告诉她,这不是她的孩子,她怎么肯信?
“甄小姐起初的情绪很是激动,但司空岚把她拖回客厅后,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她再不肯出来见我,连拒绝的话都让司空岚转达……”
萧庭礼的脸色蓦地沉下去,“司空岚?转达甄心的话?他算什么东西?是他拦着甄心,不让她来医院的?”
“甄小姐的脾性,您是清楚的。她如果坚持要来,司空岚未必拦得住她……”
男人盯着黎一的脸,见他说话时,视线自始至终低垂,不敢正视自己,他心中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想,“黎一,你瞒着我什么?”
“萧先生,我没有……”
“你还是实话实说吧。”男人生硬地说道,“我和她迟早还会再见面,你不如给我一个心理准备,免得她当面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来,让我承受不住。”
黎一纠结地半张着嘴,想要斟酌出一个最好的说辞,可以将对男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这个时候的萧先生,恐怕难以承受那样锥心刺骨的残酷真相。
只是,无情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用再多的言语去修饰,又能改变什么呢?
“甄小姐让司空岚告诉我,说,她不会来医院的。她不想面对这种事实,她宁愿活在谎言里。”
萧庭礼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因为太用力,指尖已经发白,手背上更是鼓起一条条的青筋,“这样轻而易举的口吻,你觉得我会相信?”
黎一的额头上,满是密密津津的冷汗:他不忍心给此刻的萧庭礼,再增加哪怕一丝丝的伤害。但也正如萧庭礼所言,如果这就是甄心的态度,下次他们面对面时,只怕甄心说出的话,会更加绝情至极。
“他说,甄小姐……”
黎一深吸一口气,萧庭礼目光凛凛地盯住了窗外的那棵青松,笔直冷硬,应该足够做他内心的支撑吧?
“甄小姐不承认自己有个儿子。她说,她只有一个孩子,叫妮妮。”
尽管做足了准备,可当那个答案穿透耳膜,萧庭礼的大脑还是‘嗡’的一声发出轰鸣,仿佛挨了强劲的一巴掌,足以当场宕机,“她真的这样说?她居然,这样说?!”
“我没有听见甄小姐亲口说,都是司空岚转达的。”黎一看着萧庭礼的反应,有些吓坏了,急忙地补充道,“司空岚说,甄小姐不想才认回孩子,就立刻要再面对失去。所以她宁愿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继续活在之前的世界里。她的孩子,还好好的陪在她身边。”
萧庭礼双手掩面,然后紧握成拳,“可是昊昊现在需要她,需要妈妈……”
不仅仅是昊昊。
此时此刻,他也需要甄心。
他起初不同意黎一去找甄心,是因为他心疼甄心,她这两年里吃了很多苦头,他真的舍不得她再承受任何的伤痛,尤其是这样残忍的丧子之痛。
可他到底也是人,一颗心也是肉长的。
这样的时刻,不管他平日如何坚强冷硬,坚不可摧,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期盼,期盼在他人生中这样艰难的时刻,她能够陪在他的身边。
她是他孩子的亲生母亲啊,此时此刻,能够互相陪伴的,不就是他和她吗?
“萧先生,要不然,我……再去一趟天水苑。”
黎一本来就因为司空岚的阻拦,而心中有气。
此刻,看着萧庭礼的痛苦模样,那个想法在心中,更加的坚定,“我多带些人手,就是绑也要把甄小姐绑过来。您说得对,司空岚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阻拦甄小姐?”
他说完,转身抬脚就走。
萧庭礼却在他身后冷冽开口,“不必了。”
“萧先生?”
萧庭礼抬头,冷笑一下,“你也说了,如果甄心铁了心要来医院,司空岚拦不住的。”
“那我当面去问她。”黎一轴起来,也是固执的很,“我要亲口听甄小姐给个说法。”
“就在这里等着吧。”萧庭礼感觉自己精疲力尽,“我相信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痛苦。我就在这里等她。我不信她会真的不来。”
黎一也是精疲力尽。
抬头看去,走廊上的灯光好像都昏暗不少,那点亮光再也照不进人的心里去。
抢救室门口的灯熄灭后,黎一是第一个起身的。
萧庭礼垂着头,余光睇见黎一快步过去,“医生,怎么样了?”
“跟昨天的情况还是一样,要送回重症监护室。”
“还不能保证他醒来吗?”
“是,情况还是很危急。”
萧庭礼站起身,走到门口,昊昊的病床被推出来了,他没再问医生的情况,而是跟着病床朝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而去。
来到病房前,萧庭礼一抬头,居然看到褚薇雨站在那。
昊昊被推了进去,褚薇雨大步上前,神色焦急问道,“庭礼,昊昊怎么样了?”
“你很担心他?”
“那当然,他也是我儿子啊。”褚薇雨说到这,眼圈发红,“昨天不是抢救过来了吗?为什么我一早上过来,他……”
萧庭礼盯着褚薇雨的小脸,她的样子倒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些事萧庭礼如今知道了个清清楚楚,再看褚薇雨这样,他嘴角不由扬起抹冷笑。
“昊昊会没事的。”
“我知道,下午我跟我妈约好了一起去上香,给昊昊祈福。”
褚薇雨冲萧庭礼看眼,见他面色疲惫,下巴处冒出了胡须,一看就是还没梳洗过,“我来之前先回了趟御景苑,佣人说你没回来,我就知道你还在医院,我给你带了些衣服过来……庭礼,你要实在撑不住就回去睡会吧,昊昊这边我来看着。”
医护人员相继出来,萧庭礼冷着脸冲褚薇雨道,“你跟我进来。”
褚薇雨面色微喜,心里总存着侥幸——说不定这次昊昊遭遇车祸后,她的转机就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