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阴风呼啸、更是有续连不停的鬼泣、声声荡荡。
这是洞天的开启,彻底将逍遥城暴露在幽冥天中。
这一座洞天、毕竟是秋月白的师尊所创,身为那位大能的弟子,自然是把这洞天的大半操控权交予给了她。
此刻是夜晚,在幽冥天中、自是鬼物遍临。只是这天地的暗黑再浓,也无法遮掩这红绿半分。
楚程再次抬头,看着上方无涯道尊一步一步临近那处幕。
一步一步。天际的远方、那座落在绿原中的湖泊,突然溢出了水,也打湿了无涯道尊的鞋。
他在高空中行走,本对于这样的强者、就算是踏风也无声。但在此刻、却好像踩踏在了坑坑洼洼的泥面中。
四起的风,也如泥水般溅了四空。
随着无涯道尊的步步接近,那湖中的水、已是如山洪喷发。
水声哗哗,那座湖泊自湖底涌出、只是一个呼吸,便埋没了半片天空。无涯道尊的下衫、在顷刻间也湿透了。
随着他的接近,苍穹中出现了雷霆之色、画面显得更是诡异。
这是那一处天地的无涯道尊的警告,还是什么?
人们感受到,那最先出现、如第一缕最灼热的金光开始消散了。
从出现到消失,不过短暂一个呼吸之余,甚至还未到两个呼吸。当那最耀眼的金光消失,那便是连接着方天地的那一丝裂痕彻底的愈合。
众第二步强者、同样抬起了头。
他们知道,无涯道尊心意已决、不会有丝毫退缩。
他们也知道、下一个瞬间,便是天地的大变。也是一场绝境危机的到来,同样、也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前提是,无涯道尊能挺过这一遭。
但...这无疑是十分艰难。可以说万分中无一丝可能。
逆转玄源,这只是在传闻中所听闻,他们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日竟会真正的遇见。
古往今来,那些逆转玄源的人、无一不是疯子,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甘愿以命去搏。
但最终的结局,都是在人生的后面画上了一句号。
“无涯其实本不用做。逆动天上之玄,这是十死无生。那缕玄源本就是因他证道而起,就算再逆转玄源,也无法再补充他的道。”
“他之举,为的是我。是想让我的修为境界、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再晋一个台阶。”
“无涯为了我,如此不顾性命。那我陪他疯一场,又如何?”
楚程低头、看着那脚下、地面中的细横错沟,眸中精光逐渐大盛。
身边几人不解,若起苍龙之怒、在场所有人都难以存活,就算是与无涯道尊疯一场,又如何?
到头来、还是难逃这一死。
“可惜已是没有师尊与天道联盟之间的传讯符。”
“否则、倒是可以传讯于他。就算相隔数座苍茫,以师尊的通天修为、在花费一定的代价之下,也可以瞬间赶到此地。”张沐白苦涩开口。
这逆转玄源,古今的传闻、已经证明了就算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也难以撼动。在这世间,也唯有那几尊古老的存在,能够抗衡。
“蚍蜉之力,未必不能撼动这天之上势。”
就在这时,楚程忽然飘起了身,迎着那漫河走去。
“你要做什么?”秋月白见到那白发身影向着那一处扩金光消散、雷霆扩散的天际走去,脸色也是瞬间一变。
不仅是她,其他人心中都是心起了不好的预感。
“楚兄,莫要冲动。”
“我要做什么......”楚程摇头之间,却是轻声一笑。
他没有回答秋月白的提问,而是轻声喃喃、低声细语。
“山灵,若是等我神智全失,还请帮我破开神海冰封。”楚程的双手再次在袖中紧紧握起,已经下了某个决定。
只是,无人回话。众人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更不用说有这叫山灵的修士。
楚程哑然一笑,传音道:“我倒是忘了,山灵已经去寻他自己的路。剑爷,我知道、无涯为何会如此做。因为,你将我的许多事告诉了他,包括我拥有那张面具。”
剑爷沉默,片刻后、才回答道:“这是为了让无涯道尊下定决心。的确,以灭境修为是可以逆转强取玄源,但反扑之力、却是连十分之一的威势都无法扛下。”
“他逆转玄源的确是为了你,但没有丝毫成功的可能就去做此事,那么在他人眼中不是疯子、而是傻子。”
“不仅是其他人,就连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若是没有一丝成功的几率。无涯道尊也不可能去做。”
楚程点了点头,但不管如何,无涯道尊为的还是他。
就算楚程拥有天命面具,功成的几率依然很渺茫。无涯道尊此举,依旧是在玩命,为了楚程而不惜拼死一博。
既然如此,那楚程陪无涯道尊疯狂一次,又如何?
他抬头,再次回望高空中的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背对着众生,根本无法瞧清此时的样貌神情。
是紧张,还是畏惧?
怕是同时拥有。自从无涯道尊一步步走进那雷霆扩散区域,那身躯并有些微抖。
当一个人身躯颤抖时代表了什么,那代表的自然是恐惧。
尽管,此刻雷霆从远方散扩、但并没有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响,金色之后、只有银色。
天地之间,只有鬼泣呜呜之声、且愈来愈近。只是,这些鬼物、又怎能让无涯道尊心中起惧?就算是鬼神降临,那也是一战便可。
只是刹那,那些鬼泣声忽然一颤,之后陷入了沉静。
那些鬼物,察觉到了天地之中有大量的精血气息。尽管幽冥天中的修士、修行的是鬼术,是为鬼修。
但其身的鬼气,并不纯粹。所以、就算占得了个鬼字,也是无用。那些鬼物闻到这气血的气息,依然会疯狂。
只是在这一刻,那些疯狂已是不在。而是嘎吱颤抖地声响,这是来自方圆亿万里所有鬼物阴魂地颤抖声。
那些鬼物,也感受到了天地的异变。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
鬼物惧光阳,所以不喜白日、所以一到夜色被掀去,就隐藏在极为深的地底,一到夜色再临,便游走于天地中。
只有鬼物成长到了鬼仙时,才不用惧怕光阳。因为到了那个境界,同样身怀了玄力。
只是、世间很少人知道。世间有一种光、盛过了光阳。
那是源光。世间所有的光都因那道源光而起。
何为源光,那是茫茫苍茫中的第一缕光。光因此起,玄也因此起。这世间万物、包括生灵,同样都是因这光而起。
所以,当这光的出现,便可以让世间万物,再归于虚。
就算是与道同融的灭境强者,同样难逃这归虚。唯有自身成空,此光照不出其影、方能正面相抗。
在场,没有空境大能。但某人的身上,拥有一张面具。
这是上一个大世的第一人、帝君的面具,也是东华仙王得以证天命的面具。
名为天命面具!
楚程拥有天命面具,那就可以短暂之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这力量很是凶暴,甚至能迷失心智。彷佛成为了其他人。然而这股力量,或许能够扛下接下来的危机。
楚程戴上天命面具,实力暴增之下,或许可以直追涅境巅峰,但究竟能否在短暂间直达灭境、还不曾得知。
当年,楚程面对极怨分身、戴上了天命面具,以仙台境两身合一,爆发出超越人道的惊天威势。
那威势,堪比涅境初期。如今楚程已是位列第二步,在这等修为下借以天命面具,很有可能超越涅境,达到灭境之威。
只是,灭境已是顶,定然是无法超脱成空。在逆转玄源之怒下,依然要被抹去,归为虚。
但,这是天命面具。其内含天命!
楚程并不知道天命究竟是何境界,但他知晓,此面具之力、可以保他与无涯道尊,甚至在场十数万修士,都无性命之忧。
固然玄源逆转之力很可怕,但更最可怕的还是归于那归虚之力。
“归虚之力,至少达到空境第二层次。玄源之界中心,深藏着更恐怖的力量。”剑爷忽然开口。
“只是那玄源之界,究竟在何处,亘古至今、从未有人知晓。就算是禁忌、也不曾追寻到,包括仙主与帝君!”
楚程只是点了点头,在这天地当中、一直能够感受到那神渺的气息,当先前远方的那道金光出现的那一刹那,更为浓郁。
但始终无法察寻到那一界在何处。
楚程一身空灵,更是修得九天玄功。对于光极为敏感,依然未能察觉,可见真的极难找寻,甚至可以说根本不能。
无涯道尊也不过是借之玄源,让那一处天地短暂之间裂开一道细缝罢了。
那道细缝,只有身掌一缕玄源的人,才能看到。对于外人来说,不过是光,来自极远极远之外的光。
看似近在咫尺,实则极为遥远。就算奔赴百万、千万、甚至过亿过年之距,依旧是遥远。
虽说无涯道尊看到了那道细缝,但也不能借以完全破开,因为、他没有这个实力。
“传闻,那一处天地的中心有着堪比空境第三层次之力。”剑爷再次开口。
“第三个层次?”
这一次,一直紧张于远方上空的楚程,心绪第一次从那儿被拉了出来。
楚程不久前刚听说,这空境有着两个层次。世间那几尊从上一个大世留存下来的古老存在们,大多都是立身在这个境界。
空起于灭,曾经被归入玄境之上。曾经为世间最巅顶。就算是禁忌出世,空境之修在禁忌之下,依然有着一战之力。
那个人,便是世间第一位成空的人。
只是人们并不知晓,那一位强者、并不是空境第一个层次,而是踏入了第二层。
所以,才能够在禁忌面前一战。
那个时代,禁忌也是第一次出世。所以、那一战,是为争夺天下第一位的生死战。
这是天命与空境的第一次交战,那一战、惊动了所有苍茫天地,持续了九天九日,最终空境不敌,臣服于那尊禁忌。
空境第二层次,就可以敌战禁忌。那第三层次,又有多强?
“吾主...以及望无心、以及未证天命前的东华,都止于第二层次,始终无法踏入那第三层次。”
“虽说剑爷那个时代,唯有第三层次的强者出现。但已经证得天命的禁忌当中。还是有两个人踏入过那一个层次。”
“雪谣前辈...与帝君?”楚程双眸一闪,轻声开头道。
“不错,正是他们二人。否则他们二人也不可能会如此强。就算是一人对余下所有禁忌,也是可以硬生生杀出一条路。”
“这第三层次,极少有人踏出。这有它的道理。传闻,空境第三层次、就算不证天命,也未必输于禁忌。”
“这玄源逆转,当世的那几位古老存在可以一挡。但若是引得核心之力奔涌而出。那么...就连他们都会被生生抹去。这是凌驾于玄劫之上的力量!或许到了那时,就连玄雷界源、都会降临。”
楚程眉头一皱再皱,玄源之势或许并不恐怖。但是蕴含着可以让天地抹消为空的力量,是沉静中的毁灭。
它是真正凌驾于一切,就算玄雷界雷也要听之其令。
九色劫雷的恐怖,楚程心中无比清楚。若只是玄源怒力,或许可以凭借面具中的天命气息,将其阻退。
但若是九色劫雷相伴,那楚程没有丝毫把握。毕竟,前者为念法,后则是实威。
而且,戴上天命面具,所需承受的代价极大极大。若是稍有不慎,那将再次为魔,成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从此,神魔两身都作空。再也无法走出真正的走向那道路,藏在心里的那些愿想、也没有实现之日。
可以说,这又是一场绝境。
危机在一点点、缓慢临近,又是飞速。
因天地在固封,时间的流动开始缓慢了起来,故而人们觉得过的十分缓慢,实则、这一切的发生都只是在刹那间。
而这危机,又来自于高空中的那道身影。
随着无涯道尊不断的前行,湖水的不断漫出,那红绿一路延伸了过去,无涯道尊身已在两色中,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中心区。
当他来到了那中心处。
顿起一声巨震。
那雷现却迟迟不出的声响、终于在这一刻惊响了。
这声响,因无涯道尊临近了那方。虽说只是接近,那道飞速愈合的裂痕、已是比发丝还要细了数十倍。
但,无涯道尊终归是接近了那一处天地。
若说雷光为第一次警告,那这雷声便是第二次。
都说天地不仁,但这天之上、这世间第一道光诞生之地,却是对万物报有一丝善,若非如此、当有强者证七条真道,也不会降临福泽。
这的确是接连两次警告。只是接连二次警告后,无涯道尊依然执意行走,便是天怒起。
蓝色的光芒续接红绿,无声之间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天地之间的第一缕光。
此光幽蓝,却是远远盖过了先前的金光,在刹那之间也越过了那些漫出的满天水,又是在一声哗响中,溅散洒落成漫天大雨。
蓝光盈盈,在这光中、春天美丽的光景彷佛从这一场中续接,刹那之间、好山好水、大好风光。
碧空如洗,黑夜不过是在瞬息之中驱散。亿万里方圆,已是没有一处暗角。
然而,在这春光之下,那红绿却是刹那落尽,再也无花开叶长,只是起一片萧瑟肃杀。
鬼泣声再起,声声接续如大海潮浪。这些鬼泣声,不是嗷啸、而是真正的哭泣。
因魂神的消散,而感到恐惧,感到绝望。
蓝光实在太明亮了,就算是数万颗、甚至数十万颗烈阳合集,在这缕光面前,也不过是一点荧火,完全不能与其争辉。
鬼物惧光,但并不会在光阳之力下魂飞魄散,只是实力消减罢了。但在这一缕幽蓝还未彻底绽放开来,这些鬼物便如水般化了开来。
这些鬼物,虽然大多未有灵智、也不是活物,但对于彻底消散、也是起畏惧。
这畏惧,已是根深蒂固。来自生前、未成冤魂时、便深深扎根在魂魄深处。
就算死过一次,又何想再死?
一声嘶嚎,远方有强大的气息轰然升冲向天际。
阴风大啸、身处在洞天中的人们抬头之望,便是看到幽蓝的光下,有黑云大涌。
不只是一道,四方八面。皆有黑云大涌浮升。
这幽蓝的光,还未彻底绽放开来,便是覆照天地万亿里方圆。
万亿里方圆,这是何等广阔。随着蓝光的膨耀,又是亿同等距离、叠叠延升。
这已是光年之距,却不过是一念之间。
“发生了什么。”
瞬息之间,这幽蓝之光已是延长二十万亿里。
方圆二十万亿里,鬼物之数已经难以记数。其中,也暗藏着不少修士。
这些修士看到这一场异变,又看到所藏地之外、黑雾不断散涌、再作黑暗,却又是在一念之间褪去,大感吃惊。
他们只看到蓝光,并未感受到汹涌澎湃又可怖的威势,但就在这光之下,无数鬼物皆覆灭此中。
那些黑芒滚滚,然后只是刚刚出现,便瞬间被清除。
包括那片片黑云,同是在一念之间、轰然崩溃。
方圆二十万亿里天地,暗藏着十数头鬼仙,它们在绝望中冲上天际,以大神通抵抗这蓝光之照。
此刻,逃避已经无用。它们的速度、远远低于这光之速,只能拼死一战。
然而,这不过是飞蛾扑火罢了。黑云的确绚烂,如同别样的烟火。
只是这光之下、大雨滂沱,清洗之中、便扫尽焰火。
一声声凄厉的嘶吼,成为了那十数尊鬼仙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痕迹。
无涯道尊站在中央,身影已经完全被这一场大雨罩尽,也被蓝光覆盖,再加上距离逍遥城已是极为遥远,已经无法看到他的身影。
他听到了那些惨叫声,幸运的是、他不是鬼物、也不是鬼修。否则继鬼物之后,被抹去的便是他自己,
接天蓝光,天际却是碧。
无涯道尊站在那里,对于那些惨叫声置若罔闻。
他的身躯有些许晃抖,这是他尽力稳住了身躯,还有那一颗晃颤抖的心。
无涯道尊神情肃然,两袖因风翻舞而起,一头白发又因自身道气而连长。
两袖在风中又卷起了风,蓝光从中穿行,大雨又从中滴穿过,极为狼狈。
那些残留的红绿之线,在蓝中不断穿梭,又被不断被吞噬。先前留下的美幕,终究是再也难出现了。
无涯道尊重重地深吸了口气。
那双袖在大雨中被滴穿的破烂不堪,那隐在破袖下的手已是满是裂痕,全身在刹那之间被血染湿。
他要在这场逆转玄源中,再夺玄元!要以命一搏,助下方的一人在短暂之间,拥融真道、得以开天照。
这是一场绝境,一名灭境大能不惜生死也要为一名玄照修士逆夺造化,这无疑是极为罕见。若是比喻以物相换,那就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换一块随处可见的银钱,实属是浪费至极。
无涯道尊并不在意,虽然他从未想到过竟会在某一刻替人拼搏性命。但他向来是性情中人,觉得值得如此做那便做了。
今日,可以是说,是无涯道尊最为关键的一日。
若是能在截取玄源时、抗过这场威劫,那对于他来说、不仅能让楚程踏入天照,且他的心境也能再上一层楼。
是功是成?是还能在世间续接自页书,还是迎来此生的大结局?
无涯道尊不知晓,唯有尝试过、才能知晓。
此刻,无涯道尊未动。却是抵挡了大半的蓝光,若不是如此、逍遥城的那十数万人、早已步入了那些鬼物的下场。
终于,在蓝光深处的那最后一缕金光要消散之际,他动了。
无涯道尊动了,在无息波流中动了。
宁静的世界突然又起颤动,于是尘烟滚滚、炎火绞动。
这是一座座高山的耸立,群山替代了云海。
巍峨雄伟,已是可以与天相齐。同时,无涯道尊再次一步迈出。
一步步登临万山、观这片蓝幕。又于心中一动、刀光直向天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