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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是这么跟泽田弥说的。

“姬君, 今晚想不想去听琵琶?”

“琵琶?”

“对方是一位技艺非常高超的大师, 如果姬君有兴趣的话可以一同来, 也算是难得的机会了。”

所以是有免费的音乐会的意思吗?

于是,其实对音乐不算特别感兴趣, 但是对夜游很感兴趣的泽田萝莉似懂非懂的跟着一起来了。

紫宸殿前的樱花树已经过了花期, 丛丛绿叶压着乌压压的枝干。天空中飘起蒙蒙细雨,雨滴顺着紫宸殿黛『色』的瓦檐滚落,敲在檐下铺着的青石板上,“滴答”声声如某种古老的计时。

安倍晴明随意地披着一件白『色』的狩衣,手里拎着一壶酒, 漫步在蒙蒙细雨中, 不复白日里严整谨然的大阴阳师的样子, 反而有些像那些个游戏人间与酒为伴的贵族家的公子们, 有一种阔廊洒脱的风流。

身着华丽的十二单衣的美丽式神举着一把乌木伞站在银发萝莉身边, 宽大的伞面正好挡住了从天空中飘落的雨丝。泽田弥身边还跟着一个绿『色』裙子的小姑娘, 她躲在小萝莉身后,将头埋得低低的,很有些羞怯的样子。

已经是深夜了, 紫宸殿中虽还有灯光, 但那些许光亮也只铺到了宫殿外的走廊下。几个人都没有带火把, 唯一照亮视野的光倒是泽田弥提着的那个朱红『色』的灯笼发出来的。

银发萝莉原本正看向紫宸殿东侧的柑橘树的方向,听到源博雅愕然的询问, 她回过头, 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有些茫然地看着神情紧绷的青年。对上她懵懂的目光,黑发青年稍稍哽了一下,下一句话没来得及出口。然后他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小萝莉手里的灯笼也跟着转了一百八十度,『露』出了对于灯笼来说生动得过了头的脸,大嘴巴张开朝他吐出鲜红的舌头,“噗”了一声,似乎是做了个鬼脸。

源博雅被吓了一跳,差点条件反『射』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晴明!”

“嗯?这是灯笼鬼哦,博雅不会不认识吧?难道被吓到了?”大阴阳师唇边『露』出了不带恶意的笑,看在其他人眼中却分明写满了调侃。

源博雅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那是灯笼鬼,他当然也不是被灯笼鬼吓到。只不过,灯笼鬼虽然是妖怪中比较弱小的那一类,但也毕竟还是妖怪。即便是在平安京这样一个时代,人们头顶的阁楼、走廊的地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住进不请自来的邻居,家里的旧物放久了,感到寂寞了还会生出灵智来跟你说说话。但即使是这个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把自己活成一本灵异小说主角的时代,人们对妖怪这个种群还是相当忌讳的,有哪家的大人会随意把妖怪拿去给家里的小孩子玩的?

然而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手里拎着一只妖怪背后还跟着一只的泽田萝莉似乎也适应良好。对于这个场景,被源博雅一起带过来的蝉丸法师似乎比博雅四位本人还要镇定得多。

大阴阳师家里的小孩子嘛,玩具酷炫一点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这位大阴阳师还叫做安倍晴明的时候。

泽田弥都已经来了,源博雅自然不好再说让晴明把她送回去。而且……他『摸』了『摸』腰间的长刀,浅浅叹了口气,算了,有他和晴明在,即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能把泽田弥和蝉丸法师保护好的。

从天空飘落的细雨并不大,人在雨中行走一刻,也不过是恰恰沾湿衣服的程度。除了泽田弥以外,其他几人都没有撑伞。朦胧的琴声从夜『色』中远远飘来,灯笼鬼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黄土路。

除了那似有若无的琴音和夏夜永不停息的蝉鸣,朱雀大路上几乎听不到其他人声。这个时间段路上不会有行人,能够在深夜偶遇的,十成里有九成是妖怪,剩下的一成是『色』胆包天要美人不要『性』命的乘着牛车夜会情人的贵族。

泽田弥拉着安倍晴明的衣角,跟着他从紫宸殿歩上朱雀大道,一路穿过朱雀门往南,走到罗城门下。烟雨霏霏,水无月的夜晚,空气中都透着雨水的沁凉。安倍晴明漫步在蒙蒙细雨中,一边将酒杯举至唇边啜饮,一边还微微垂下头和走在身旁的小萝莉聊着天。

“晴明,我刚刚看到一团奇怪的光从橘子树下飘到紫宸殿了,那团光好像还会说话。”

“那是忠见大人吧。”

“忠见大人?”

“是幽灵哦。”

今年弥月的时候,在清凉殿举办的和歌竞赛里,壬生忠见的和歌因为天皇私人的偏向输给了他的对手平兼盛。后来回去之后,这个痴『迷』和歌的男人对此事滋滋不忘,一病不起,最后咬舌自尽了。并且在他死后成为了幽灵,一直在天皇宫殿中徘徊……这就是传说中的执念不散吧。

泽田弥似懂非懂,“那么,不用去管忠见大人吗?”

“忠见大人并不是为恶的灵,所以任由他这样就好。”

“晚上会吓到人吧?”

“嘛,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

“吓一吓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咦……晴明你的『性』格真恶劣。”

小萝莉的这句单纯的回话出口,走在她右前方的源博雅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终于有人直接在晴明面前说他『性』格恶劣了啊,作为安倍晴明多年的,经常被他捉弄的好友,源博雅表示他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然而某种天然的直觉让博雅四位每每在想起这句话时都默默地闭紧了嘴。毕竟,如果这句话是泽田萝莉说的,大阴阳师大概只会无奈地笑一笑,然后伸手『揉』『揉』萝莉的头发。但如果是他源博雅说的……嗯,想到这里的博雅四位后背默默地寒了一下。

几个人一边聊着天……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晴明和泽田弥在聊,源博雅和蝉丸法师只是安静地听着……一边走到了罗城门下。到了这里,夜空中传来的琴音更清晰了。

琴声余音绕梁,哀戚凄美。一行人默默地停下了谈话,站在城门下静静地听着夜空中回绕的琵琶琴音。驻足聆听了片刻之后,蝉丸法师将他肩上的琵琶解了下来,抱在怀中。

铮……

一声轻响,蝉丸法师开始弹琴。琵琶的琴音慢慢融入到城门上传来的琵琶曲里。就像溪流缓缓汇入河水,两股琴音相互交融,向夜空飞升去。

『迷』蒙的细雨在他们到达罗城门下时便已经停歇了,穿着十二单的美丽式神将撑在泽田弥头顶的乌木伞轻缓收起放在一边。那纸伞十分乖觉,在式神松开手之后就自己蹦蹦跳跳地跑到一旁立好。余光瞟到这一幕的源博雅眼角抽了抽,原来不只是灯笼,那把伞也是妖怪吗?然后,他就看到披着宽松唐衣的式神朝安倍晴明俯身一礼,然后轻轻往前迈了一步,纤细的手臂微微抬起,宽大的袖摆滑下『露』出一小节凝白如雪的皓腕,姿态娴雅的绝『色』美人在夜『色』中就着愈来愈急的琵琶声翩然起舞。

头顶的乌云渐渐散开了,有月光从罗城门上投下来。空气里浮动着绿叶的芳香,夜『色』中凄美的琴音,月光下起舞的美人,氤氲的酒香从晴明手里的酒瓶口弥漫开来,将这个平安京的夜渲染得如同一个千年不醒的瑰丽梦境。

不知何时,两把琵琶双双停歇,起舞的美人也敛衽行礼走下了舞台。『迷』梦悄悄散场,只余下隐隐约约的哭嚎之声罗城门上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声调奇怪的语声,不是日语也不是唐国的语言。

“是天竺语。”,安倍晴明平静地说。

“你听得懂?”,侧耳聆听了半晌,却半句话没有听明白的源博雅闻言有些惊讶。

“高野山的和尚们很擅长这些的。”

源博雅顿时了然,也是,佛经大多是从天竺语翻译而来的。于是他继续问道,

“他在说什么?”

“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吧。”

安倍晴明若无其事道,然后,不等源博雅继续问,他淡定地收起了酒瓶,瓶子里的酒已经空了。

“好了,博雅,我们回去吧,明晚再来。”

“嗯……嗯?!”

源博雅先是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安倍晴明说了什么,顿时愕然地扭过头看向他。就连原本只是跟着源博雅来见识一下城门上恶鬼的琴音的蝉丸法师,都疑『惑』地看了过来。

眼见着式神美人已经接过阴阳师手中的空酒瓶,收起乖乖跳回她身边的唐纸伞,白皙小巧的眼睑垂下安静地站回了银发萝莉身边,而大阴阳师一手牵着萝莉,一手懒洋洋地抽出蝙蝠扇,似乎真的这就准备离开了。源博雅终于忍不住道,“晴明,楼上那只恶鬼你不管了?”

“嗯?”安倍晴明回过头,若无其事道,“他也并没有伤人吧。”

“可是皇上珍藏的琵琶玄象还在他手里。”

“啊,这件事皇上不是还不知道吗。”

“……所以?”

“所以再缓几天也没有关系嘛。”

“……”

源博雅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其实晴明你就是觉得有人弹琴给你听,你很享受吧。”

“诶,博雅四位怎么会这样想?在下是这样子的人吗?”

“……”

大阴阳师脸上的笑容特别自然,源博雅面对他那张俊雅的脸,默默地把涌到了嗓子眼的话憋了回去。

然而,他是没有说话了,某只旁听的萝莉却非常诚实地替他表示了赞同。

“是呀,晴明你就是这样子的呀。”

银发小女孩仰起头,面上的神情特别纯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诚恳。

“噗……”,源博雅不厚道的笑了。虽然不怎么确切,但是他的确是莫名有了一种大仇得报的舒爽!

安倍晴明低下头和泽田萝莉对视了几秒,阴阳师脸上浮起煞有介事地伤心的神情,“原来在姬君眼里在下是这样的吗?”

泽田萝莉诚实地点头,一双大眼睛如清澈见底的湖水,看起来特别乖巧。

于是,被自家养的萝莉拆了台的大阴阳师唯有无奈地浅笑,笑容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纵容。他手里的蝙蝠扇在泽田萝莉头顶上轻轻敲了一下,但是却完全没有用多大力气地轻得小萝莉几乎感觉不到。

“好吧,既然是姬君说这样的话,我也办法呀。”

泽田弥眨了眨眼睛,“晴明这样也挺好呀。”

“嗯?”

“晴明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小萝莉说这句话的语气特别平静,就像是在说“晚上想吃香鱼饭”一样。被她注视着的大阴阳师却忍不住笑了,他墨『色』的眼底流动起春溪一样潺潺的暖意,比今夜的月『色』还要温柔。

“嗯,我也很喜欢弥哦。”

安倍晴明这样说道。

大阴阳师曾经与高野山的和尚们讨论过什么是“咒”,双方都没能互相说服对方。但现在,在这个晚风温柔的夜里,安倍晴明牵着小萝莉的手走在回家里的路上,却突然明悟了。此时在他心底如溪流般脉脉流淌而过的那种柔软的情感,也是“咒”吧。

所以,“咒”可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呢。

即便是安倍晴明这样前无古人后面也不会有来者的大阴阳师,也会被它所束缚,且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