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深灰色的宅子覆上一层银色的月光,她将这儿命名为“如意苑”,只愿未来事事如意。
窗户里,烛光明亮,人影幢幢。
这是倪鸢在如意苑里的第一顿饭,偏厅不大,坐十余人正好不松不紧。
大圆桌上每一道菜都是她精心烹饪,在冷冷的秋夜之中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叫人心底都暖了起来。
倪鸢举起酒杯,看了在座的所有人一遍。
大嘴、浓眉、高高、小胖、小眼、大眼、秀丽、秀花、冯大厨等十余人,都是熟悉的面庞,可是在此处相聚一起,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端着杯子站起来,郑重的看着众人:“我对不起大家!”
大家凝重的看着她,高高道:“掌柜的,这与你无关!”
倪鸢叹息道:“总之,客栈的事情,我很抱歉!还让大家受到牵连枉受牢狱之灾。”
“掌柜的,你无需自责!”冯大厨说着。
“掌柜的,我们这不都没事?托您的福,我们才能活着在这里呢!”
倪鸢感动的看着他们,无言以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起身。
秀花含泪道:“看见掌柜的没事便好,若有机会,我们还会跟着您的!”说罢她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们都相信掌柜的!”
“多谢掌柜的救命之恩!”
……
看着他们的真诚,让倪鸢心中既温暖又感动,她所做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看见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坐在这里,之前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这一顿,是散伙饭。”倪鸢心情沉重,“客栈不能再继续开张,从今以后你们也要自食其力。”
高高眸色微沉,郑重道:“掌柜的教会了我们这么多东西,我们饿不死自己的。可是您却选择做女官,都说伴君如伴虎,掌柜的,我们……都很担心您!”
她深吸一口气道:“大家不必担心,洛凌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往后,我们便都开始新的生活吧。”
大家从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敢主动提起洛凌胥的事情,直到她这样说了,小眼才低声问道:“掌柜的,二掌柜的他,真的是……”
倪鸢知晓大家心中的疑惑,他们都不相信寒月公子竟然真的是那杀人无数的天下第一杀手。“各位,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有机会重新开始,那边不要再提过往。至于寒月公子,忘了他吧。”
她这样说,众人心中都有了数,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和蔼可亲的二掌柜的居然会是杀人魔头,众人脸上表情无一不惊讶又难过。
虽然大家都平安回来,免了被流放的灾难,可是这顿饭却吃得气氛沉重,众人都不再说洛凌胥的事情,各自祝福未来安好,也不知晓,再见是何夕。
吃完饭后,倪鸢送众人离开,大家在门前依依不舍的道别,灯火摇曳,夜风寒凉。
“掌柜的,您可千万别忘了我们。”秀丽含泪说着。
“当然不会的,若有朝一日同福客栈还能再开张的话,我一定会将你们一个个都找回来的!”
高高肯定的看着倪鸢:“一定,一定会有那一日的!”
目送着大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最有只剩下她一人,独自依靠在门口,目光苍凉的看着远方。
孑然一身的感觉倏地袭上心头,烛光映射在脸上,颤动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
“倪鸢姑娘。”一道影子由远及近。
倪鸢抬眸看去,如预料之中的一样,是花以尘来了。“进来坐吧。”
花以尘跟着她身后,两人进了屋去。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来到偏厅,倪鸢收拾着桌上的碗筷酒杯。
花以尘上前来帮忙:“嗯,只有我,最适合做这件事情。能够救胥主,我死而无憾。”
“你放下吧,我来便是。不要弄脏了手。”
花以尘瞧了瞧自己的手道:“是我的手,不要弄脏了这些东西才是。”
倪鸢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抿了抿唇,问道:“你吃过了吗?要不然我去做些东西来。”
花以尘看了看桌上剩下的食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早听闻倪鸢姑娘厨艺天下第一,今日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都是吹捧的罢了。”倪鸢说着走向厨房,“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吧。”
“不了!”花以尘连忙唤住她,“下次吧。”
倪鸢也没有多说,轻轻颔首。
花以尘跟着来到厨房,开口道:“华卿王府的人,已经全部安全了。”
倪鸢闻言身子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那便好。”
花以尘不解问道:“你明明有计划可以正大光明的救出你客栈的人,为何还要去盟主宫?难道你一开始便打算救下华卿王府的人?”
她沉默了须臾道:“那些人里面,多数也都是无辜的,对于姜华逸要做的事情,恐怕半点都不知晓。”
花以尘摇了摇头:“许是我太冷血,真的不明白你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华卿王府的人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死活又如何?而且要让盟主出手救人,你恐怕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是。为了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值得吗?”
倪鸢顿了顿,淡淡道:“盟主也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花以尘微微挑眉。
倪鸢语气沉重:“我已经做错了太多事情,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了。”
花以尘眸中露出疑惑。
倪鸢跳过这个话题,道:“近几日暂时按兵不动,我才坐上女官,动作不能太大。现在离秋后尚早,所以你们不必担心。待确定了行动之日的时候,我再通知你们。”
花以尘点头:“嗯,我随时待命。”
“对了,倘若你在牢狱之中被发现了身份,可会连累到风花雪月?”倪鸢担心的说着。
花以尘道:“放心吧,我们只是栖身在风花雪月,平日里都是清秋在打理事务,没人认得我是风花雪月的人。”
倪鸢微微点头:“好,若在此期间还有更好的方法营救洛凌胥的话,我会告知你们的。”
花以尘眸色郑重:“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就这样,能够救出胥主,我们的性命不值一提!”
倪鸢嘴唇翕动,终究只道了一声:“好。”
“多谢你!”花以尘倏地朝她深鞠一躬。
“你这是作何!”倪鸢连忙上前。
“你是胥主的恩人,亦是我们的恩人,多谢你为了救胥主而做这么多事情!日后你若有需要,随时给风花雪月吱声,我们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洛凌胥是我的朋友,我做的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也谢谢你们,那日在城外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我和如星早已经去了黄泉。”倪鸢说着,倏地想起一事,“说起来,倒是有一件事情拜托你帮我。”
花以尘看着她:“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倪鸢取来一叠银票交到花以尘手中,道:“帮我雇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我需要有人保护。”她可不傻,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陌倾雪和刘月娟这些心怀不轨的人都已经知晓自己现在的处境,保不准会派人来除掉自己的。
“有人要杀你?”花以尘疑惑。
倪鸢自嘲一笑:“想杀我的人还不止一两个呢。”
花以尘拧眉:“既是如此,你不如就住在风花雪月,那儿有清秋和玉芙,是绝对的安全之所。”
“我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不能时常再去风花雪月,若是被人知晓,免不了会有人拿来大做文章的。”
花以尘微微点头:“这倒也是。”她拒绝了银票,道,“我会找两个人来贴身保护你的。”
倪鸢将银票塞进她怀中:“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要最好的。”
花以尘看了看她,道:“姑娘不愧是个商人,好,我一定会找最好的人来保护你!”
“我要一男一女。这只是定金,跟着我,不会亏待他们的。”倪鸢说着,想到自己这一年虽然开客栈赚了不少钱,不过也始终是有限的,如此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看来还得想个门路赚点钱才是。
花以尘点头:“好。”
“时间不早了,那你回去吧。等候通知,莫要心急。”
“今夜我就留在此处吧,既然有人想要对你动手,我也会护你安全的,明日找来了人之后我再回去。”花以尘直视她说着,眸中闪过一丝柔情。
倪鸢捕捉到她眸中那分与她冷血气质格格不入的柔情,并未拒绝:“谢谢你。”
花以尘被倪鸢感谢的目光弄得不好意思,连忙瞥过头去:“姑娘毕竟能够救出胥主,所以没有救出胥主之前,我们风花雪月的人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倪鸢淡淡一笑:“嗯。那我去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说完,她朝外走去,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无可奈何与难受。
花以尘虽表面上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可是她内心依旧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女子。她忠于洛凌胥不惜付出性命,与自己认识这几日,虽然没说出来,可也视自己为朋友,否则知晓自己深陷危险,也不会特意提出来要陪自己过夜。
明明内心是温柔的,嘴上却要一直逞强。
倪鸢深吸一口气,惆怅的看着夜色。到底怎样才能够两全其美呢,再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还能够救出洛凌胥来。
无奈洛凌胥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可不像客栈这些人,上演一出苦肉计就能够救出来的。
倪鸢感慨,只能暂时如此定下来了,现在距离秋后还有足足两月。若能够在如此时间之内便给南宫云和陌家致命一击便是最好,只要了却了这些事情,到时候就算是豁出一切才能救洛凌胥出来也无所谓了。
不过这两个都是根深蒂固的老贼,两个月,恐怕连其枝叶都不能撼动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