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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顾长安反而放下心来,心境趋于平静。

抬起眼眸,顾长安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沈萧渔。

“沈女侠。”

“啊?”

“你编故事的能力,跟你挑西瓜的眼光一样差。”

顾长安放下碗,扯过旁边的软枕靠好。

“那位公主殿下看着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我要真上手了,今天这只手还在不在都两说。”

“切……没劲。”

谎言被当场拆穿,沈萧渔撇了撇嘴,无趣地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配合一下,稍微表现得慌张一点吗?”

“我很慌张啊。”顾长安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都吓得面无血色了。”

李若曦在一旁收拾着碗筷,听着两人的斗嘴,忍不住掩唇轻笑。

“不过说真的,”沈萧渔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别别扭扭地看了顾长安一眼,“你昨晚……确实挺威风的。”

顾长安挑眉。

“那几句诗念的,连我都觉得……稍微有点帅。”少女比划了一个小拇指指甲盖的大小,“就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顾长安笑了笑,没接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而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忽然从院落外的竹林小径传来。

“就在这边!”

“我们要见顾师兄!”

声音越来越近。

顾长安眉头微皱,刚要起身。

却听院外传来一声威严而低沉的喝止声。

“肃静!”

书院戒律堂执事的声音传来,中气十足,满是威严。

“顾公子昨夜劳神过度,正在休养。尔等在此喧哗,成何体统?!都退到竹林外去,谁敢越雷池一步,院规处置!”

喧哗声瞬间低了下去,变成了敬畏的窃窃私语,脚步声也渐渐退远。

紧接着,院门被轻轻叩响。

“顾公子,戒律堂执事求见。”

李若曦看了一眼顾长安,见他点头,这才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位平日里以铁面无私着称的戒律堂首座。此刻,这位总是板着脸的中年人,对着开门的李若曦和屋内的顾长安,却是极为客气地拱了拱手,脸上甚至带着几分恭谨。

“顾公子,叨扰了。”

执事并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语气郑重。

“昨夜问道大会虽已落幕,但按照礼制,今日尚有结契与赠礼的流程未走完。且京城来的几位大人,以及北周使团的正使,昨夜皆在书院下榻,此刻正如齐聚议事堂,等候公子。”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大佬们都在等你,这场面你必须得去。

顾长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就知道,装完逼就跑这种事,只存在于话本里。现实是,装完逼之后,还得去收拾一堆烂摊子,还要去应酬那帮老狐狸。

喝酒果然误事。

都怪苏温。

“知道了。”

顾长安掀开被子下床,李若曦自然地上前帮他整理衣冠。

“劳烦执事稍候,我换身衣服就来。”

“公子请便,诸位大人说了,不急。”执事恭敬地退到院外等候。

屋内,顾长安张开双臂,任由李若曦为他系上腰带。他看了一眼正缩在角落里,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沈萧渔,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沈女侠,别躲了,换衣服,跟我走。”

“我不去!”

沈萧渔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脸的抗拒,“那种文绉绉的场合最无聊了,我不去!我要留在院子里……呃……帮若曦妹妹晒被子!”

她一想到那个可能会出现在议事堂的公羊老头,头皮就发麻。那是她小时候的噩梦,要是被认出来,这逍遥日子可就到头了。

“晒被子?”

顾长安理好衣领,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姑娘,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什么身份?”沈萧渔警惕地看着他。

“云安郡主啊。”顾长安慢悠悠地说道,“今日这场合,不仅有我大唐的礼部侍郎,还有北周的正使。你作为靖北王府的郡主,又是之前君子六艺切磋中出力很多的功臣之一,若是不露面……”

他故意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你想想,北周使团会不会觉得,靖北王府这是看不起他们?又或者……你是在故意躲着谁?”

“我……我躲谁了?!”沈萧渔反驳道。

“没躲就好。”顾长安点了点头,“那种大场面,你要是不去,怎么彰显你靖北王府的威仪?怎么让那些北周人知道,咱们沈女侠的厉害?”

“再说了,”他压低声音,补了最后一刀,“听说今天的结契仪式上,说不定有些点心是御赐的。”

“……”

沈萧渔的脸色变幻莫测。

一边是童年阴影公羊老头,一边是身为“郡主”的面子和御赐点心。

最终,在顾长安那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下,她只能咬了咬牙,悲愤地抄起桌上的剑。

“去就去!谁怕谁啊!”

少女昂着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冲出了房门,心里却在疯狂祈祷。

老头子眼花,老头子眼花,千万别认出我……

……

青麓书院,议事堂。

这里是书院平日里商议大事的地方,庄严肃穆。

此刻,堂内坐满了人。

左边,是礼部侍郎张柬、太子詹事李林甫,以及江南巡抚裴敬等大唐官员。

右边,是北周正使拓跋山,以及那位须发皆白、名满天下的公羊述。

主位上,则是张敬之与周怀安两位掌院。

气氛虽然不似昨夜那般剑拔弩张,但也透着一股微妙的凝重。毕竟,这是一场没有真正分出胜负,却又胜负已分的较量。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主角却迟迟未到。

“咳……”

礼部侍郎张柬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迟疑地开口:“这……顾公子是不是身体抱恙?要不,派人再去催催?”

毕竟让这么多三品以上的大员在这里干坐着等人,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催什么?”

接话的,却是坐在他对面的公羊述。

老头子今日精神极好,手里捏着两颗核桃转得咔咔响,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容。

“年轻人嘛,昨晚耗费了那么多心神,又喝了那么多酒,多睡会儿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有些焦急的张敬之,摆了摆手,一副极为宽容护短的模样。

“老夫昨晚回去复盘了他那几句诗,越想越觉得有味道。这等大才,有些怪癖是正常的。别说迟到一个时辰,就是让老夫等到天黑,老夫也乐意。”

坐在他下首的北周正使拓跋山,嘴角微微抽搐。

老师,您是北周的文宗啊,您这么护着一个大唐的学子,真的好吗?

李林甫闻言,也是微微一笑。

“公羊先生说得是。大才当前,我等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就在这满堂大人物的纵容与等待中。

门外,终于传来了通报声。

“顾长安顾公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