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娜高地上的暗红色军团沉寂下来。那令人窒息的毁灭嗡鸣停止,暗红的能量光华隐入炮身冰冷的金属中,只余下高地前沿三十门巨炮森然的轮廓,如同蛰伏的远古凶兽。
这突兀的停火,并未给土伦港带来任何喘息之机,反而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更深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恐惧。
港区内,最后的准备工作在一种近乎癫狂的寂静中进行。
士兵们沉默地搬运着最后的弹药箱,将它们堆放在第七仓库——那个被拿破仑选定的最终舞台——及其周围的建筑里。工兵们脸色惨白,汗珠从额角滚落,双手却异常稳定地布设着导火索、绊发雷和威力巨大的炸药包。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在完成一件殉道者的圣物。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正在将这片区域变成一座巨大的、一触即发的爆炸陷阱。而他们自己,就是这陷阱的一部分,是注定要一同毁灭的诱饵。
没有欢呼,没有口号。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金属的轻微碰撞声,以及一种弥漫在空气中、近乎实质的绝望与决心混合的气息。
拿破仑站在第七仓库二楼的窗口。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清晰地看到通往此处的数条街道,也能望见远处那片被摧毁的炮兵阵地冒出的缕缕黑烟。他手中拿着一支铅笔,在一张被摊开的新地图上快速勾勒着,标注着最后几处爆炸物的位置和引爆顺序。
他的神情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窗外不是即将降临的神罚,而他也不是在布置自己的坟墓,只是在推演一场寻常的沙盘军演。
只有他眼底最深处,那簇疯狂燃烧的火焰,泄露着他内心的真实状态。
他在计算。计算时间,计算距离,计算爆炸的范围,计算如何用凡人的火药,最大化地给那些非人的存在造成伤害。这是他唯一还能使用的“尺规”,是他作为凡人将领,最后能进行的博弈。
“将军,”参谋长走上楼梯,声音干涩,“一切准备就绪。第一、第三狙击小组已就位。但……他们真的会来吗?”
拿破仑没有抬头,笔尖在地图上某个点重重一圈。
“会。”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在等我准备好。他在等我拿出所有底牌。然后……他会来踩碎它。”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来自于顶尖军事天才对“对手”心理的洞察,尽管这个“对手”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那个存在停止炮击,不是仁慈,不是力竭,而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种对猎物最后挣扎的“欣赏”。
参谋长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理解了,也彻底绝望了。这已无关胜负,只关乎……姿态。一种属于军人的,最后的姿态。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压力中缓慢流逝。
突然——
呜——!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直接钻入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号角声,从北方高地传来!那声音不属于这个世界已知的任何乐器,古老、苍凉、带着无尽的战意与毁灭气息。
来了!
所有守军的心脏猛地一缩!
紧接着,沉重、整齐、如同钢铁巨锤敲击大地的脚步声,踏破了高地上的寂静,开始向着港区内部推进!
透过窗口和废墟的缝隙,士兵们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三十名悬浮离地尺许、全身笼罩在暗红色神力光辉中的神罚卫队战士。他们如同打开的先导,冰冷的视线扫过前方的街道、废墟、窗口。任何被他们目光锁定的潜在威胁——一个试图瞄准的狙击手,一个埋伏在断墙后的步兵班——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没有光束,没有声响。
那些被“看到”的士兵,身体猛地一僵, then(然后)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压而过,瞬间爆成一团血雾,连同他们手中的武器和掩体,一同化为齑粉!
无声的死亡!高效的清除!
他们不是在战斗,是在进行一场彻底的净化仪式,为后续的主力的前行,开辟出一条绝对“洁净”的道路。
神罚卫队过后,才是那支地面部队。
暗红色的步兵军团步伐统一,沉默如山,踩着被神力净化过的、仍残留着血腥味的街道,稳步向前。他们的目光空洞而狂热,对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和同伴的瞬间消亡视若无睹,只有对前方那道悬浮身影的绝对服从。
而在军团上空,刑天不紧不慢地飞行着。
暗红色的战袍如同燃烧的云霞,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亘古的战争神威,已如同实质的重力,碾压在每一个窥见他的凡人心灵之上。他的目光平淡,扫视着这座垂死的城市,仿佛在巡视自己即将到手的领地。
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落在那些被精心布置、却又在他神念下无所遁形的爆炸陷阱上。那些凡人的造物,在他眼中,粗糙,简陋,却……带着一种有趣的、拼尽一切的“诚意”。
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座最终的舞台——第七仓库。或者说,投向了站在仓库窗口后的那个……渺小却耀眼如烈日般的人类意志。
拿破仑感受到了那道目光。
冰冷。淡漠。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俯瞰着脚边一只试图螳臂当车的蚂蚁。
那目光中,没有轻蔑,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好奇。
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存在”。
仿佛在说:我看到了你的挣扎,你的布置,你的决心。现在,我来了。演出,可以开始了。
拿破仑握着铅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下来。
他拿起旁边的单筒望远镜,最后一次望向那支不断逼近的死亡军团,估算着他们的速度,计算着最佳引爆时机。
他的声音,通过身边紧张的传令兵,低沉地传达下去:
“各单位,最后检查引信。” “狙击手……自由开火。” “所有人……准备迎接冲击。”
命令简单,却重若千钧。
仓库内外的士兵们,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火把或燧发枪,最后检查了一遍身旁连接的导火索。他们的脸上,恐惧依旧,但却多了一丝奇异的平静。
赴死的平静。
街巷中,零星的、勇敢的或者说是绝望的枪声终于响起。
几名埋伏在其他制高点的狙击手,对着下方行进的神罚军团开火了。子弹呼啸着飞出,精准地命中那些暗红色士兵的胸口或头颅!
然而——
叮!叮!噗!
足以致命的铅弹,打在那些暗红士兵的身上,却发出击中金属般的脆响!或是被一层薄薄的神力光晕轻易弹开,或是勉强钻入一寸便失去动能,根本无法造成有效杀伤!
偶尔有子弹射向空中悬浮的神罚卫队,却在距离他们数米之外,就被无形的神力屏障扭曲、熔化、汽化!
凡铁,如何伤及神躯?
零星的枪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反而招致了瞬间的、毁灭性的反击。神罚卫队成员目光所至,那些开枪的狙击点连同里面的士兵,瞬间化为乌有。
碾压。彻头彻尾的碾压。
拿破仑通过望远镜看着这一切,心脏如同被冰手攥紧。但他没有动摇,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计算那条主街道上,敌方主力军团先锋踏入他预设雷场核心区域的那一刻。
近了…… 更近了……
刑天的军团,如同进行一场闲庭信步的游行,毫无阻碍地、一步步地,踏入了死亡陷阱的核心区域。
天空中,刑天的目光依旧平淡。他甚至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跟进的“战神之锤”炮团暂时停止前进。
他似乎,只想用脚下的地面部队,来享用这场凡人为他准备的“盛宴”。
拿破仑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就是现在!
他猛地放下望远镜,发出了撕裂般的大吼:
“引爆!!!”
站在引爆器旁的工兵,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压下了手柄!
与此同时,仓库内外,多处隐蔽的手动引信也被同时点燃!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拿破仑死死盯着窗外,盯着那条堆满了炸药和绝望的街道,盯着那只即将踏入毁灭之圈的暗红色军团。
他的眼中,燃烧着最后一搏的疯狂火焰。
凡人的尺规,丈量出的最后反击。
神明的脚步,即将踏入这自毁的焰火。
寂静被打破。
但不是震耳欲聋的爆炸。
首先响起的,是无数导火索被点燃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瞬间蔓延了整个核心区域!
紧接着——
轰!!
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