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月黑风高。
长安皇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紫宸殿的方向,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按照约定,紫宸殿偏殿附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像是巡夜的侍卫发现了可疑之人,高声呼喝着围了过去。
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原本严密的防线,出现了一丝短暂的缝隙。
就在这十息之间,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滑入偏殿虚掩的窗棂,正是药老周柏。
殿内光线昏暗,一股浓烈刺鼻的怪味扑面而来,混合着药味、硫磺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让人闻之欲呕。
药老屏住呼吸,运转内力护住心脉,目光迅速扫过殿内。
殿中央,一座造型诡异的紫铜丹炉正散发着余温,炉壁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像是某种邪恶的咒印。
玄冥子并不在殿内,显然是刚离开不久。
药老快步走到丹炉前,小心翼翼地检查起来。
炉底残留着少许黑紫色的药渣,正是刘太医描述的模样!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匙,轻轻刮取了一点药渣,藏入随身的锦袋中。
随后,他的目光被丹炉旁石台上的一本黑色皮册吸引。那皮册摊开着,封面是不知名的兽皮,摸上去冰凉刺骨,上面记录着各种古怪的药材和炼制方法,字迹狰狞扭曲,像是用鲜血写就。
药老快速翻阅,越看心越沉 ——“百年尸菇”、“怨童骨粉”、“蚀心草”、“腐肉芝”…… 上面记载的,全是些至阴至邪的东西!
而在最新的一页,赫然写着 “牵机傀儡散” 五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批注:“辅以‘摄魂铃’音,可控人心智,如牵木偶,日久则魂飞魄散,肉身成傀儡。”
真相大白!皇帝周显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这种阴毒至极的邪术!
药老心中又惊又怒,他正要将皮册收起,作为指证玄冥子和楚王的证据,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何方宵小,敢动本真人的丹册?!”
药老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殿门口,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老道正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面容枯槁,眼眶深陷,一双眼睛泛着幽绿的光,如同鬼魅一般——正是玄冥子!他竟然去而复返!
“老家伙,倒是有几分本事,能摸到这里来。”
玄冥子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在摩擦,“可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今天你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话音未落,玄冥子干枯的手爪突然探出,指尖漆黑如墨,带起一股腥风,直取药老的咽喉!这一爪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几乎让人看不清轨迹!
药老虽已年迈,但一身武功早已炉火纯青,见状并不硬接,身形猛地向后疾退,同时将手中的黑色皮册猛地掷向丹炉,试图引开玄冥子的注意力,另一手则扣住了几枚柳彦舟特制的“破煞银针”!
玄冥子果然被皮册吸引,身形微顿,伸手去抓。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药老手腕一抖,三枚银针破空射出,直取玄冥子的眉心、膻中、丹田三大要穴!
“雕虫小技!” 玄冥子嗤笑一声,袍袖猛地一挥,一股阴寒劲风席卷而出,将银针尽数扫落!
银针与袍袖相触,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显然他的袍袖上也浸满了剧毒!
药老心中一凛。
这玄冥子不仅邪术厉害,武功也如此诡异,更兼身中剧毒,硬拼绝非上策。
他不敢恋战,且战且退,试图冲向窗口,趁机脱身。
“来了就别想走了!”玄冥子狞笑一声,口中突然发出一种尖锐刺耳的哨音!
那哨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直刺脑海,药老只觉得头晕目眩,气血翻涌,动作瞬间迟滞了几分!
与此同时,偏殿角落的阴影里,猛地窜出两道黑影!
这两人面色青黑,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却快如闪电,直扑药老而来!显然是玄冥子用邪术炼制的药人!
前有强敌,后有药人,药老瞬间陷入绝境!
危急关头,药老怀中的黑色玉符突然微微一热,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经脉蔓延开来,瞬间驱散了脑海中的晕眩感,是柳彦舟给的辟邪玉符起效了!
药老精神一振,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侧身避开一名药人的扑击,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黄色的药粉,奋力撒向玄冥子和药人——这是柳彦舟用阳炎草、烈火藤等至阳药材炼制的“焚邪散”,专破阴邪之气!
药粉遇空气即燃,爆起一团淡金色的火焰,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玄冥子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一步,那两名药人更是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皮肤开始冒烟,动作变得僵硬混乱!
趁此机会,药老不顾一切地撞向窗户!
“哗啦” 一声,木窗碎裂,他踉跄着跌出殿外!
“哪里走!”玄冥子怒极,如影随形般追了出来,掌心凝聚着漆黑的死气,一掌拍向药老的后心!
药老身在半空,难以闪避,只得勉力回身,双掌相迎!
“砰!”
一声闷响,药老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摔在院中石板地上。
玄冥子的掌力阴寒歹毒,瞬间侵入他的经脉,如同无数条毒蛇在啃噬着他的筋骨!
所幸院外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闻声赶来的侍卫们看到药老从偏殿跌出,又见玄冥子追了出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是国师,一边是西域来的献药使者,他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玄冥子见侍卫赶来,不便再下杀手,冷哼一声,捡起掉落在窗边的黑色皮册,阴毒地瞪了药老一眼,转身退回偏殿,声音远远传来:“此人夜闯禁宫,图谋不轨,给咱家拿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但不敢违抗国师的命令,只得上前将重伤的药老架起。
药老强提最后一口气,对为首的侍卫队长嘶声道:“快……快告知张御史……陛下……中的是‘牵机傀儡散’……玄冥子…… 控制了陛下……”
话未说完,他便再次喷出一口黑血,彻底昏死过去。玄冥子的阴寒掌毒,正在迅速侵蚀他的生机。
侍卫队长闻言,脸色煞白。
“牵机傀儡散”、“控人” 这些字眼太过骇人,他不敢怠慢,一面将药老押往禁军牢房,一面立刻派人秘密通知张文渊。
消息传到张文渊耳中时,他正在书房焦急地等待。
得知药老拼死带回的消息,他又惊又怒,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陛下果然被玄冥子用邪术控制了!
可药老身陷囹圄,重伤垂危,长安城里楚王一手遮天,该如何救人?如何解毒?
张文渊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目光扫过书架,最终落在了一卷《西域风物志》上。他猛地想起了远在西京的柳彦舟和萧阿璃。
“没错,只有柳神医,或许能识此毒,能解此毒!”
张文渊立刻铺开宣纸,用针蘸着自己的鲜血,写下密信。信中详细说明了长安的局势、药老的遭遇,以及“牵机傀儡散”这个关键信息。
写完后,他将密信折好,放入一个特制的铜管中,交给心腹:“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送往西京,务必交到镇西王萧阿璃或柳彦舟先生手中!告诉他们,长安危在旦夕,陛下危在旦夕,药老危在旦夕!”
心腹接过铜管,郑重地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长安的夜,更深了。
紫宸殿内,皇帝依旧昏迷不醒,如同提线木偶;禁军牢房里,药老气息奄奄,命悬一线;而朝堂之上,楚王的权势越来越大,篡位的步伐越来越近。
暗流之下,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丹毒已噬人心,能否挽狂澜于既倒,希望,系在了千里之外的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