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的铁蹄踏碎云州暮色时，安西都护府的战报正裹着戈壁沙尘，重重落在都督府案头。纸页上“袭击者遁迹”四字尚算平静，可紧随其后的“诸国异动”，却让满室空气骤然凝冷——比刀剑更利的流言，已在西域悄然蔓延。
苏文清将奏报按在案上，指腹碾过“于阗暂缓朝贡”“疏勒商队改道”的字句，语声里压着忧色：“他们要的不是一时乱局，是断我大周在西域的根。一旦‘护不住商路’的话传开，丝路一断，安西四镇便是空壳子，北境屏障就等于塌了半边。”
李崇的手按在腰间佩剑，指节泛白：“护卫队撑不了大局，得用硬招稳住人心。”他抬眼看向阿璃，目光里带着决断，“要么亮实力，要么给好处，不能让诸国再观望下去。”
阿璃走到舆图前，指尖划过西域诸国的标记，眸光清亮却藏着锋芒：“西域诸国向来趋利避害，得用‘恩威’两条线牵住他们。”她转身时，已有完整计策在胸：
“第一，我亲自拟信，分送安西羁縻州府与城邦首领。信里不单要讲大周护丝路的决心，还要透个实底——朝廷已选派钦差，不日便带粮草与通商新策赴西域，这是给他们吃定心丸。”
“第二，让夜影的人去做件‘暗事’。把之前查到的‘神秘精骑’线索，拆成碎片透给于阗、疏勒这些跟吐蕃不对付的邦国。不用点破谁是幕后黑手，只让他们自己想：谁最能从丝路混乱里捞好处？”
“第三，得请朝廷放权。让安西都护府先给那些还心向大周的部落甜头——要么免一年商税，要么让他们独占几处互市口岸。用实实在在的利益，把观望的人拉到我们这边。”
柳彦舟坐在一旁，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赞同，轻声补了句：“对付禄东赞，或许能再加个‘试’字。让他那边‘恰好’知道，安西正在追查精骑的下落，看看他会不会慌，就能摸清他到底牵涉多深。”
计策既定，云州上下即刻动了起来。文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熄，誊抄好的信件由快马队分路送出；夜影的暗探换上西域商人装束，悄无声息地潜入诸国城邦；送往长安的奏章则用了八百里加急，驿马的铃铛声在夜色里急响。
此时的云州蕃馆，禄东赞正对着一封密报捻须浅笑。密报里说西域几国已有倒向吐蕃的苗头，尤其是于阗王对大周使者愈发冷淡，这让他觉得之前的布局正在起效。
可这份笑意没持续多久，心腹贡布便捧着另一封急报闯了进来，声音发颤：“相爷，云州那边有动静了！护国公主给西域诸国都写了信，还说朝廷要派钦差去；安西那边也动了，正四处查那支精骑的下落！”
禄东赞捻佛珠的手猛地停住，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盯着密报上的字，眉头越拧越紧：“萧阿璃倒沉得住气，不跟我硬碰，反倒先稳住了局面，还敢查精骑的事……”他在室内踱了两圈，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继续搅乱西域，万一精骑的事败露，吐蕃就成了众矢之的，赞普绝不会答应；可就这么罢手，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忽然，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云州这地方，汉藏百姓一起种田，孩童一起读书，倒比单纯的军事重镇更稳固。或许……跟大周合作，比跟他们为敌更划算？”
“贡布，”禄东赞转身吩咐，语气斩钉截铁，“传我命令，西域所有动作都停下来，尤其是跟精骑有关的事，必须清理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贡布愣住了：“相爷，我们不继续施压了？”
“硬压不如巧谋。”禄东赞摇摇头，走到案前铺开信纸，“萧阿璃是个厉害对手，或许也能当个好伙伴。我得给赞普写封信，说说跟大周合作维护丝路的事——一起打匪患，一起分商路的收益，总比两败俱伤好。”
写到一半，他笔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不过，在这之前，得先试试萧阿璃的心思。看看她是不是真愿意跟我们坐下来谈。”
几日后，一封盖着吐蕃丞相大印的函件，送到了阿璃的案头。函件里言辞恭敬，还详细列了合作框架，核心只有一个——想跟大周就“共同维护丝路安全”进行正式磋商。
阿璃捏着这封函件，抬眼看向李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与警惕。禄东赞这步棋走得突然，从之前的明着挑衅，变成了如今的暗里试探。
这场围绕丝路的博弈，没了明刀明枪的对峙，却多了藏在笑脸后的算计，反而更让人提心吊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走得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