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东门的晨光,比北境柔暖许多。
萧阿璃勒住马缰,玄甲沾着一路尘土,鎏金长刀斜挎在腰间。
望着眼前熟悉的城门,她心中满是感慨。
离开京师半年,如今终于回来了。
城门下,冯异率金吾卫士兵列队迎接,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苏砚、柳彦舟、苏墨白站在队前,脸上都带着笑。
百姓们自发挤在街道两侧,手里攥着鲜花、布条,见阿璃策马而来,欢呼声瞬间掀翻了街面:“阿璃少主回来了!”“欢迎少主回家!”
阿璃翻身下马,走到冯异面前,抱拳道:“冯将军,京师辛苦你了。”
冯异连忙躬身:“少主客气了,守护京师是末将的职责。”
苏砚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回来就好,你外公和太子都很想你。”
柳彦舟款步趋近,面上漾着温和笑意,望向阿璃时,目光先掠过她的手臂,温声问道:“阿璃,你臂上旧伤,如今可大安了?前番若非你出手,柳家难脱嫌疑,父亲升任云州知府一事,恐怕也要横生波折,这份多谢,我是一定要说的。”
阿璃闻言,心中清明。
他说的正是柳文敬任云州知府的前因。
她微微摇头,语气轻浅却带着暖意:“不过小伤,早已结痂痊愈,不值一提。倒是你,在京师需随侍太子左右,又要为科举诸事费心筹备,日夜不得闲,那才是真的辛苦。”
苏墨白凑过来,兴奋地说:“表妹,太子在苏府备了热粥,让我们接你过去!他还说,要给你细说京师的变化呢!”
阿璃笑着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去苏府。”
百姓们跟在阿璃身后,沿着街道往苏府走。
商户们都开了店门,掌柜站在门口热情打招呼;孩童们跑在前面,手里的风车转得飞快,“呼呼”声混着欢笑声,格外热闹。
阿璃看着这一切,心里暖暖的。
京师终于褪去姚党乱政时的压抑,重焕生机。
苏府院子里,周显早已等候在那里。
他穿一身明黄锦袍,见阿璃身影,立刻迈着小步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声音还带着未散的稚气:“阿璃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阿璃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殿下长大了,也懂事了。我听说,你在京师治政,还去义仓给百姓分粮,做得很好。”
周显骄傲地挺起胸脯:“苏外公教我批奏折,苏砚舅舅教我看舆图,冯将军教我练兵。京师的贪官被抓了,科举也快开始了,百姓们都很开心。”
他拉着阿璃的手往屋里走,“阿璃姐姐,我给你留了热粥,还有你爱吃的点心,快尝尝。”
苏博学士端着热粥从屋里走出来,笑道:“阿璃,一路辛苦,先喝碗粥暖暖身子。歇够了,咱们再议北境和京师的事。”
阿璃接过粥碗,暖意顺着指尖淌进腹中,驱散了一路疲惫。
她看着苏博学士鬓角的白发,心里满是感激:“外公,让您担心了。”
“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苏学士坐在她身边,“北境的情况怎么样?李崇将军和苏文清还好吗?”
阿璃放下粥碗,认真地说:“李崇将军在云州主持防务和春耕,苏文清协助他整理情报、推广互市,都很好。达玛已被吐蕃赞普判处终身监禁,左贤王残部在阴山北麓活动,不足为惧。代州萧铁鹰将军加固了防线,阿史那默的右贤王部也愿意守阴山,北境暂时安稳。”
下午,阿璃在太和殿向太子禀报北境事务。
殿内文武百官齐聚,她站在殿中,手里展开北境舆图,详细介绍:“李崇将军继续守云州,协调防务与互市;红妆协助柳文敬推进民生,负责义仓和医营;萧铁鹰守代州,防备突厥游骑;左贤王残部在漠北收拢散兵,需派斥候监视,防止他们勾结其他部落。”
周显认真听着,时不时提问:“阿璃姐姐,云州春耕需要京师支援吗?代州的粮草够不够?”
阿璃点头:“云州需要些新犁具,代州的粮草还能撑一个月,麻烦殿下让户部调拨些犁具和粮草过去。”
周显指尖叩击案几,目光沉凝地对户部尚书蹙眉叮嘱:“眼下云代二州粮荒迫在眉睫,户部须即刻调度粮草,三日内务必尽数运抵两州府库,不得有半分延误!”
他顿了顿,又接过侍从递来的驿信,语气稍缓却依旧凝重,“另有一事,靖王自江南传信,已从属地调拨三万石粮草驰援京师,待这批粮草到京,可从中调剂五千石再补云州,以解燃眉。”
站在廊下的阿璃听得真切,指节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文书。
靖王殿下昔年在京师曾行逼宫之事,她客居云州半载,早听闻靖王自归江南后,便一味耽于诗画茶盏间,于朝堂庶务向来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他竟主动调拨粮草,且将京师与云州的供需算得分毫不差。
这般周全妥帖的考量,实在不似往日那位只知闲散的王爷。
她莞尔一笑,道:“实乃托太子殿下鸿福,靖王今时这般作为,当是已然改邪归正了!”
偏殿烛火摇曳,阿璃将后续部署一一托出,声音清亮却稳:“周达留镇云州,助李崇固防;苏文清掌北境情报,稍有异动即刻递往京师;红妆仍在云州,帮柳文敬梳理民生;萧铁鹰守代州,务必与阿史那默保持联络;冯将军继续整饬吏治,彻查姚党余孽;柳彦舟推进科举,万不能出半点舞弊纰漏。”
她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可有异议?”
冯异当即拱手,甲胄碰撞出轻响:“末将无半分迟疑!定尽快肃清余孽,还地方吏治清明。”
柳彦舟指尖摩挲着案上科举章程,颔首道:“诸事已备妥,阅卷官遴选、糊名誊录之制皆再三核查,绝不让寒门士子寒心。”
苏砚唇角弯起,眉眼间浸着暖意:“有你在京师辅佐太子,我方能安心北去。往后北境情报,我会亲自核校,第一时间与你通气。”
议事终了,殿外已漫进浓夜。
阿璃立在太和殿窗前,望着楼下京师灯火。
万千烛火与灯笼缀在街巷间,像揉碎的星子落进人间,暖黄的光团映得窗纸都泛着柔润。
她抬手按住腰间鎏金长刀,指腹轻轻蹭过刀柄上錾刻的云纹,喉间泛起微哑的默念:“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你们用性命护下的大周,护下的北境,护下的万家灯火,我一定守好。”
晚风裹着早春的潮气拂过衣袂,带着新抽的柳芽气息。
她望着远处灯火明灭,心里清明得很:姚党余孽未除,北境烽烟难测,百姓生计尚需纾解,前路分明还长。
可指尖触到刀柄的凉意,想起偏殿里众人眼底的笃定,想起太子临别的嘱托,忽然就不觉得孤单了。
苏博学士的智谋,苏砚的缜密,冯异的勇毅,柳彦舟的周全,还有李崇、苏文清、红妆在各处奔忙,再加上那些盼着安稳的百姓……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