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座在血与火中挣扎的孤岛。
高大的城墙此刻布满了坑洼与裂痕,那是红夷大炮留下的狰狞伤疤。
城墙上下一片狼藉,焦黑的痕迹、凝固的暗红血渍、散落的箭簇碎石随处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血腥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焦臭与腐臭混合的气息。
远远望去,清军连营如海,旌旗蔽日,将锦州围得铁桶一般。
营寨外围,深壕密布,鹿角林立,巡逻骑兵往来不绝,戒备森严。
“督师,正面根本进不去,清狗看得太紧了。”
一名亲兵伏在草丛中,压低声音道,脸色凝重。
陈天眯着眼,神识如无形的潮水般向前蔓延,仔细感知着清军的布防。
防线确实严密,几乎没有漏洞。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靠近小凌河方向的区域,清军的巡逻间隔似乎稍长一些,而且那里的气息……带着一股水汽的湿润,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干扰感知。
“走小凌河方向,从水路潜过去。”陈天当机立断。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退后,绕了一个大圈,来到小凌河下游一处芦苇丛生的河湾。
他们弃了马匹,将马匹赶入密林深处,自己则利用声东击西之法,引开小股巡逻的清军哨探,然后凭借高超的水性和闭气功夫,悄然潜入冰冷的河水中,顺着水流,向着锦州城方向泅渡。
河水冰冷刺骨,但对于陈天和他这些至少是真气境圆满的亲兵而言,尚能承受。
最危险的是靠近城墙的区域,清军在水中也设置了暗桩和铁索,更有小船在河面巡逻。
陈天凭借强大的神识,提前预警,引导众人避开障碍和巡逻队。
在接近城墙水门时,他们遇到了最后一道关卡——水下铁栅栏。
“让我来。”
陈天示意众人后退。
他运转体内磅礴的真元,双手握住两根粗如儿臂的铁栅,低喝一声,筋肉虬结,周身气血沸腾!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在水中闷响,那坚固的铁栅竟被他以蛮力硬生生掰开了一个可供人穿行的缺口!
亲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对督师的神力更是敬畏不已。
穿过水门,进入城内水道,终于算是踏入了锦州地界。
城内的景象比之外面观感更为惨烈。
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菜色与惊惶。
伤兵营人满为患,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除了硝烟血腥,更多了几分草药和腐烂的味道。
当陈天一行人如同水鬼般从一处偏僻水道爬上岸,找到最近的守军表明身份时,那队守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督……督师?!您怎么来了?!”
带队的小旗官声音都在发颤,那是极度震惊与难以置信。
“少废话,带我去见祖大寿。”
陈天甩了甩身上的水,语气不容置疑。
总兵府内,祖大寿正对着沙盘焦头烂额,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显然多日未曾好好休息。
当他看到一身水渍却目光锐利如刀的陈天走进来时,先是一愣,随即虎目圆睁,猛地扑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哽咽:“督师!您……您真的来了!末将……末将……”
这位镇守锦州多年的老将,此刻见到陈天,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陈天的到来,意味着朝廷没有放弃锦州,意味着这座孤城有了主心骨!
“起来说话,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
陈天一把将他拉起,“城里情况如何?细细报来。”
祖大寿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快速禀报:“禀督师,城内可战之兵尚有四万余人,但连日苦战,伤亡不小,将士疲惫。粮草尚能支撑两月,但火药箭矢消耗巨大,尤其是对付那些披甲地龙的火油、万人敌,库存已不足三成。最麻烦的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心悸:“是那些萨满的邪法,黑气飘来,守城将士便心神动摇,甚至有人产生幻觉,跳下城墙,或者向自己人挥刀……军心颇受影响。”
陈天默默听着,走到城墙了望口,向外望去。
正好看到清军又一次组织起攻势。
数百名推着厚重盾车的清军步兵在前,后面跟着扛着云梯的死士,更远处,数门红夷大炮正在调整射角。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阵型中间那三头如同移动小山般的怪物!
那正是密报中提到的“地龙”!
形似巨蜥,身披厚重的铁甲,鳞甲缝隙间隐隐有暗红色光芒流转,巨大的头颅上长着独角,血盆大口中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液,落在土地上滋滋作响,冒出青烟。
它们四肢粗壮,爪子锋利,每一次踏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火炮!瞄准那些畜生!”
城头上,守将声嘶力竭地呼喊。
轰!轰!
几门城防炮发出怒吼,炮弹呼啸着砸向地龙。
然而,这些畜生似乎有着不低的智慧,竟然懂得闪避,或者直接用覆盖着厚重铁甲的身躯硬抗!
实心铁球砸在铁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火星四溅,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反而激起了它们的凶性!
“嗷吼!”
一头地龙被炮弹震得晃了晃,发出一声狂暴的嘶吼,加速向着城墙冲来!
它无视如雨点般落下的箭矢和碎石,猛地低下头,用那根狰狞的独角狠狠撞击在城门楼附近的城墙上!
咚!!!
如同巨锤擂鼓!整个城墙段都仿佛颤抖了一下,砖石簌簌落下,被撞击处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放火油!砸万人敌!”守军慌乱地应对。
几罐火油砸在地龙身上,火把扔下,瞬间燃起大火。
但那地龙只是痛苦地翻滚了几下,身上铁甲缝隙中暗红光芒大盛,火焰竟被某种力量缓缓压灭!
万人敌的爆炸也只能让它皮开肉绽,却无法致命!
与此同时,清军阵后,一群身穿诡异服饰,头戴羽毛冠,脸上涂满油彩的萨满开始跳起癫狂的舞蹈,手中骨杖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一股无形的、带着混乱与堕落气息的精神波动,如同潮水般向着城头蔓延而来。
不少守军士兵眼神开始变得迷茫、恐惧,甚至疯狂,动作变得迟缓,有人抱着头惨叫,有人开始胡言乱语,甚至有人举起武器对准了身边的同伴!
“稳住!不要看他们!守住灵台!”军官们拼命呼喊,但效果有限。
这精神攻击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眼看这段城墙的防线就要因为内部的混乱而崩溃!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悠长,如同龙吟般的长啸陡然从城头响起!
啸声蕴含着磅礴浩大的气血之力和坚韧不屈的武道意志,瞬间冲散了那诡异的萨满低语和精神侵蚀!
是陈天!
他不知何时已屹立在城垛之上,周身气息勃发,罡气隐隐流转,如同定海神针!
那声长啸不仅驱散了萨满的精神攻击,更是让混乱的守军心神一震,瞬间清醒过来!
“是督师!”
“陈督师来了!”
“杀鞑子!”
守军士气大振,原本濒临崩溃的防线瞬间稳固下来!
陈天目光冰冷地扫过城下那三头肆虐的地龙,以及远处那群跳大神的萨满。
“弓来!”
他低喝一声。
旁边一名亲兵立刻将他的特制强弓递上。
陈天张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
他没有使用普通的箭矢,而是抽出了一支刻画着细微符文的破甲重箭。
体内肝木神藏微微震动,一股蕴含着庞大生机的青色真元流淌而出,悄然灌注于箭矢之中。
木能生火,这股生机之力在他精准的控制下,转化为最为爆裂的火焰之力!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嗖——!
重箭离弦,发出刺耳的尖啸,目标直指那头刚刚撞完城墙,正在摇头晃脑的地龙!
这一次,箭矢不再是瞄准厚重的铁甲,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地龙那相对脆弱的眼部!
噗嗤!
箭矢毫无阻碍地射爆了地龙灯笼大的眼球,深深贯入其头颅!
这还没完!
箭矢上蕴含的那股被转化的爆裂火元力,在侵入地龙大脑的瞬间,轰然爆发!
轰!
从地龙的眼眶、口鼻耳中,猛然喷出炽热的火焰!
那地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将旁边的清军撞得人仰马翻,挣扎了几下后,便轰然倒地,抽搐着不再动弹!
一箭!
秒杀一头令守军束手无策的攻城巨兽!
城头上下一片寂静,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都被这骇人的一击震慑住了!
“万胜!督师万胜!”
短暂的寂静后,锦州城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陈天面色不变,再次抽出一支符文箭,目光锁定了下一头地龙。
与此同时,他神识凝聚,如同无形尖刺,跨越数百步距离,猛地刺向那群还在施法的萨满中最核心的一人!
“呃啊!”
那名手持骷髅头骨杖的老萨满,正全力催动精神力量,猝不及防被这强横的神识冲击正面击中,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七窍中顿时流出污血,惨叫一声仰天便倒,手中骨杖摔得粉碎!
主阵萨满受创,弥漫在战场上的诡异精神力量瞬间削弱大半!
“好!督师神威!”
祖大寿看得热血沸腾,激动得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陈天一人的表演秀。
他时而张弓搭箭,每一箭都精准地带走一头地龙或者清军将领的性命,时而凝聚神识,干扰萨满施法,甚至反噬其本身。
当有清军悍卒凭借个人勇武攀上城头时,他身形一动,便如鬼魅般出现在其面前,刀光一闪,便将其劈下城去。
他的存在,极大程度地抵消了清军在高端战力和特殊兵种上的优势。
在他的带领下,锦州守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一次又一次打退了清军的疯狂进攻。
城下清军尸体堆积如山,那几头令人闻风丧胆的地龙也全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直到夕阳西下,清军才鸣金收兵,丢下数千具尸体和巨兽残骸,潮水般退去。
锦州城,依然如同磐石,牢牢屹立。
守军将士看着傲立在夕阳余晖中,衣袂飘飘,宛若天神的陈天,眼中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是夜,锦州城内士气高昂,军民的脸上多日来第一次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陈天亲自巡视城防,慰问伤兵,所到之处,尽是“万胜”的欢呼。
然而,回到总兵府,听着祖大寿汇报今日的物资消耗和伤亡数字,陈天的眉头却再次皱起。
守,虽然守住了,但代价巨大。
火药箭矢消耗惊人,守城器械损坏严重,兵力也在持续减少。
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皇太极还有没有后手,这样的猛攻还能持续多久。
“督师,今日多亏您了!照这样下去,我们一定能守住锦州!”祖大寿信心满满地说道。
陈天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刚想开口,一名亲兵急匆匆闯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督师!祖将军!松山急报!洪承畴洪督师遣死士冒死送出消息!”
陈天和祖大寿心中同时一凛。
那名亲兵喘着粗气,声音发颤:“洪督师信中说,清军主力……主力部分突然转向,猛攻松山!松山外围工事已全部丢失,如今……如今已被团团围困,水泄不通!洪督师请您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念在松山数万军民性命,火速发兵救援!否则……否则松山旦夕可破!”
因为陈天的缘故,洪承畴被替换,但目前仍驻守松山,原本打算是在陈天来到之后,二人交接完工作之后,洪承畴便会被借调到其他地方任一方最高长官。
可惜,陈天还没有到,皇太极这家伙就来了,洪承畴自然是没法走了。
祖大寿脸上的喜色瞬间冻结,猛地看向陈天,失声道:“督师,这……”
陈天接过那封染血的书信,目光快速扫过,信上字迹潦草,透着绝望与急切。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锦州之围未解,松山又告急!
皇太极这是……要逼他做一道残忍的选择题。
救,还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