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不敢多言,立刻尖声传令:“摆驾正阳门——!”
皇帝的仪仗迅速准备起来,旌旗、伞盖、金瓜钺斧,庞大的队伍簇拥着龙辇,浩浩荡荡地离开紫禁城,前往正阳门。
此刻,正阳门外,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欢呼声如同海啸般一波高过一波。
“陈国公!万胜!”
“武圣公!威武!”
陈天的队伍终于抵达了正阳门外。
他没有急于进城,而是勒住战马,抬头望向那高大雄伟的城门楼。
阳光正好,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辉。
他身后的锐士营将士,虽然经历长途跋涉和连番征战,但依旧军容严整,杀气内敛,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散发着令人心折的凛然气势。
与城楼上那华丽却略显浮夸的皇帝仪仗相比,这支从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百战雄师,反而更具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
城楼上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陈天身上。
有狂热,有敬畏,有感激,也有隐藏在暗处的忌惮与冰冷。
崇祯皇帝站在城楼正中央,身着明黄色龙袍,努力维持着天子的威仪。
他看到了城下那个被万民欢呼簇拥的身影,看到了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手心沁出冷汗。
他强迫自己挤出和煦的笑容,对着城下朗声道:“陈爱卿!辛苦了!朕,在此恭迎爱卿凯旋!”
声音通过力士的传递,回荡在城门内外。
陈天在马上微微欠身,抱拳行礼,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臣,陈天,奉旨平定中原,幸不辱命!参见陛下!”
没有下马,没有大礼参拜。
这个姿态,让城楼上的不少官员脸色微变,也让崇祯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但城下的百姓却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在他们看来,国公爷如此英武,立下如此不世之功,些许“失仪”根本无伤大雅,反而更显英雄气概!
“陛下!”
陈天再次开口,声音传遍四方,“中原初定,百废待兴。此非臣一人之功,乃陛下洪福,将士用命,百姓期盼所致!臣,恳请陛下厚恤阵亡将士,抚慰中原黎民,使我大明重现盛世荣光!”
他没有居功自傲,反而将功劳归于皇帝和将士百姓,言辞恳切,格局宏大。
这番话说出来,更是赢得了满场喝彩。
连一些原本对陈天有些微词的官员,也不得不暗暗点头。
崇祯脸上的笑容自然了许多,连忙道:“爱卿所言极是!所有有功将士,朕必不吝封赏!阵亡者,从优抚恤!中原百姓,朕亦会全力安抚!”
他顿了顿,提高声调:“陈爱卿荡平魔氛,安定中原,功在社稷,彪炳千秋!着,赐 “丹书铁券”,赏金万两,帛千匹!其麾下将士,各有封赏!”
“陛下圣明!”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响起,但细听之下,其中夹杂的“陈国公万胜”似乎也并不逊色多少。
接下来便是繁琐的迎接仪式。
陈天下马,步行穿过正阳门,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向皇宫,参加早已准备好的庆功大典。
从正阳门到承天门的御道上,挤满了京城百姓。
他们奋力向前,只为一睹陈天的风采,欢呼声震耳欲聋,抛洒的鲜花几乎将道路铺满。
这一刻,陈天的声望确实达到了顶点。
民间只知有陈国公,不知有皇帝者,大有人在。
紫禁城,皇极殿,庆功大宴。
殿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文武百官,勋贵宗室,济济一堂。
陈天作为今日绝对的主角,座位被安排在御阶之下,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崇祯高坐龙椅,脸上带着笑容,频频向陈天举杯。
“陈爱卿,朕再敬你一杯!若非爱卿,中原糜烂,不知何时方能平定!”
崇祯的语气充满了赞赏。
“陛下过誉,此乃臣分内之事。”
陈天举杯回应,神色平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看似热烈融洽,但有心人都能感觉到那隐藏在歌舞升平下的微妙张力。
崇祯放下酒杯,状似无意地问道:“陈爱卿,如今中原已定,不知爱卿对日后国事,有何高见?譬如……辽东建虏,以及……国内诸多积弊?”
这个问题,看似咨询,实则试探。
满殿的喧闹声似乎都低了几分,许多官员都竖起了耳朵。
陈天心中明了。
他略一沉吟,开口道:“陛下,辽东建虏,乃我大明心腹之患。然其势已成,急切难图。当务之急,乃巩固中原,恢复民生,积蓄国力。内不安,则外难御。”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国内积弊,臣在宣大、中原,略有体会。首在吏治,贪墨横行,则政令不通,民不聊生。次在军制,卫所败坏,空额严重,需汰弱留强,编练新军。再次在财政,税赋不均,征收困难,需清丈田亩,改革税制。”
他没有回避问题,指出了几个关键痛点,但言辞并不激烈,只是客观陈述。
然而,这番话听在崇祯和一些既得利益者耳中,却如同惊雷。
吏治、军制、财政!
这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敏感领域!
陈天这是想做什么?
真要当霍光、张居正吗?
崇祯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爱卿所言……甚是。只是,积弊已久,非一日之功啊。需从长计议,需从长计议……”
他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岔开,转而谈论起一些风花雪月,或是表彰其他一些在平定中原过程中“略有功劳”的将领。
陈天也不纠缠,顺势应和。
宴会继续,丝竹管弦之声再起,舞姬翩翩起舞。
但陈天敏锐的神识,却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崇祯虽然依旧在笑,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偶尔瞥向他的目光深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和冰冷。
一些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如温体仁、侯恂、李康先等人,虽然也向他敬酒,说着恭维的话,但那眼神深处的忌惮和疏离,几乎不加掩饰。
更有甚者,他感觉到有几道来自宦官方向的目光,带着一种阴冷的审视,在他身上停留。
尤其是那个负责给他斟酒的小太监,动作虽然恭谨,但指尖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颤抖,而且在他倒酒时,袖口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粉末状物质,在灯光下几乎不可见地一闪而过,融入了酒液之中。
若非陈天神识已达元丹境,感知远超常人,绝难发现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
毒?
陈天心中冷笑。
是试探?
还是真的起了杀心?
这毒药的气息极其隐晦,并非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更像是一种慢性毒,或者某种能逐渐侵蚀修为、损害根基的阴损之物。
他端起那杯酒,目光平静地扫过御座上的崇祯。
崇祯正含笑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饮下这杯“御赐美酒”。
满殿文武,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然而,在这金碧辉煌的皇极殿内,一场无声的凶险,已然降临。
陈天的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玉杯边缘,脸上依旧带着从容的浅笑,仿佛对即将入口的危机毫无察觉。
他心中念头飞转。
是当场揭穿,将这杯酒泼在地上,质问皇帝?
还是……
他心中念头飞转。
当场揭穿,意味着与皇帝和整个朝廷表面上的和睦彻底撕破,必然引发轩然大波,甚至可能立刻导致无法预料的冲突。
他虽不惧,但中原初定,内外皆敌,此刻与朝廷彻底决裂,并非最佳时机。
而且大明几百年的历史,最强战力绝对非元丹境界,他不信大明此刻连一尊神藏境界的武道强者都没有。
更何况,这毒未必就是崇祯亲自下令。
可能是后宫,可能是宦官,也可能是某些文官集团假借皇帝之名行事,意在挑拨离间。
若是饮下……这区区阴毒,能奈他何?
满级《五气朝元法》淬炼的五脏六腑,元丹境浑厚无匹的真元,再加上系统多门满级功法打下的强大根基,他有十足把握将这毒素化解,甚至反过来利用。
电光火石之间,陈天已然有了决断。
他脸上笑容不变,迎着崇祯那看似温和实则暗藏审视的目光,朗声道:“谢陛下赐酒!”
说罢,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举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那泛着琥珀光泽、内蕴杀机的御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一股微不可察的阴寒气息瞬间散开,如同跗骨之蛆,试图渗入他的经脉脏腑。
然而,这股阴寒气息刚刚扩散,便被陈天体内自行运转的、至精至纯的元丹真元包裹、炼化,如同冰雪投入烘炉,瞬间消散于无形,未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毒素的结构和特性,很快他就知道此为何物了。
这是一种名为“蚀元散”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极难察觉,长期服用会逐渐侵蚀武者真元,损害根基,最终使人修为倒退,体弱多病而亡。
好狠毒的心思!
陈天放下酒杯,面不改色,甚至还对着崇祯展示了一下空杯底,笑道:“陛下御酒,果然醇厚!”
崇祯看着他将酒饮尽,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笑容更盛:“爱卿喜欢便好!来人,再为陈爱卿满上!”
他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那酒……他虽未明确下令,但王承恩隐晦的暗示和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他是默许了的。
难道……药效未发?
还是那药对他根本无用?
看着陈天依旧神光湛然、气息浑厚的模样,崇祯心底那根名为猜忌的弦,绷得更紧了。
此子,果然深不可测!
一场看似宾主尽欢的庆功宴,就在这暗流汹涌、各怀鬼胎的气氛中,持续到了深夜。
宴席终散,陈天谢恩出宫。
走在深夜寂静的北京街道上,身后跟着忠心耿耿的赵虎等亲卫,陈天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峻。
今夜这杯毒酒,如同一声警钟,彻底敲碎了他对崇祯和这个朝廷最后的一丝幻想。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
历史的规律,在这个高武世界,依旧适用,甚至更为残酷直接。
“国公爷,您没事吧?”
赵虎敏锐地感觉到陈天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低声问道。
“无事。”
陈天淡淡道,“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
他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明月,目光锐利如刀。
“通知我们在京城的所有人手,提高警惕。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是!”
“另外,”陈天脚步顿了顿,“让侯三加紧对江南沈家背景的调查,同时,想办法接触一下……其他官员府邸的人。”
其他官员的人?
赵虎心中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抱拳:“明白!”
陈天不再说话,大步向自己在京城的府邸走去。
紫禁城的阴影,在他身后拉得很长。
而乾清宫内,崇祯皇帝并未安寝。
他独自坐在龙椅上,面前跪着战战兢兢的王承恩和那名负责斟酒的小太监。
“说说吧!那酒,到底怎么回事?!”
崇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小太监磕头如捣蒜:“皇爷饶命!奴婢……奴婢确实是按吩咐……那‘蚀元散’无色无味,入口即化,按理说……”
“按理说?那他为何毫无异状?!”
崇祯猛地一拍桌子,“废物!都是废物!”
他胸口剧烈起伏,陈天饮下毒酒却安然无恙的景象,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这不是普通的武将,这是一个他无法掌控,甚至无法理解的怪物!
强烈的无力感和更深的忌惮,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挥挥手,疲惫地让王承恩和小太监退下。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着摇曳的烛火,眼神逐渐变得阴鸷而疯狂。
“陈天……这是你逼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