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答应!”
“督师不能走!”
“咱们刚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朝廷就想卸磨杀驴?”
厅内其他将领、文吏也纷纷出声,个个义愤填膺。
他们大多是跟随陈天从血战中杀出来的,或是被陈天破格提拔的,早已将身家性命与陈天的命运捆绑在一起。
陈天若被调走,他们这些“陈党”的下场可想而知。
更别说,他们对这片刚刚重建、充满希望的土地,已有了深厚的感情。
陈天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地看着激愤的众人,没有说话。
他心中同样冰冷。
这“迁镇”之议,来得如此“及时”,在他刚刚取得辽东情报突破,正欲大展拳脚之时。
用意再明显不过——调虎离山。
将他调离经营得铁桶一般的宣大,扔到那个更为复杂、危机四伏的蓟辽战场,同时将他与一手打造的宣武军、铁山营以及刚刚铺开的情报网、技术体系割裂开来。
好一招明升暗降,釜底抽薪!
不用猜,这背后定然少不了那位首辅温体仁的“功劳”,或许还有朝中其他忌惮他势大、或与之前的晋商利益集团牵扯颇深的官员推波助澜。
“都安静。”
陈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嘈杂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朝廷有此考量,自有其‘道理’。”
陈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蓟辽确系紧要,关乎京畿安危。”
“督师!您难道……”赵胜急了。
陈天抬手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我等臣子,守土安民,乃分内之事。朝廷如何决断,非我等可以妄议。”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宣大之地,历经血战,百废待兴,军民之心,刚刚安定。此地的防务体系、练兵之法、乃至与蒙古诸部新立之规矩,皆需时日巩固。若骤然易帅,恐生变故。”
他没有直接对抗朝廷可能到来的调令,而是点出了“骤然易帅”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边防不稳,民心浮动,甚至可能让刚刚被压制的蒙古诸部再生异心。
这是在陈述利害,更是一种隐晦的警告。
众人闻言,眼睛顿时亮了。
是啊!宣大离不开督师!这不是我们说的,这是事实!
“督师所言极是!”
赵胜立刻领会,“末将这就联络各部将官,联名上奏,陈明宣大现状,恳请朝廷让督师留任,以固边防!”
“对!联名上书!”
“咱们大同的百姓也离不开陈督师!”
“我这就去发动乡老士绅!”
群情再次激昂,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找到了明确的反击方向和理由。
陈天微微颔首,没有阻止。
他需要这股来自基层的力量,需要让京城里的崇祯皇帝和衮衮诸公听到宣大军民的声音。
……
与此同时,北京,紫禁城文华殿。
关于“迁镇”的争论,正在上演。
温体仁依旧是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语调平缓:“陛下,陈天确系干才,宣大之功,彪炳史册。然,蓟辽乃京畿门户,其重要性更在宣大之上。如今宣大已稳,正该以此猛将镇守更要害之处,方可保京师万全。此乃人尽其才,亦是陛下对功臣之信重。”
他绝口不提猜忌,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京畿安危”和“信重功臣”,冠冕堂皇。
兵部尚书张凤翼出列反驳:“首辅此言差矣!宣大虽暂安,然皇太极新败,其主力尚存,岂知不会卷土重来?陈天在宣大,军民信服,诸部畏服,方是北疆最稳固之屏障!若将其调往蓟辽,两地皆需熟悉适应,万一虏骑趁机复来,何人能挡?此非稳妥之策!”
“张部堂未免过于危言耸听。”
另一位御史接口,“陈天既能守宣大,如何不能守蓟辽?莫非离了他,我大明就无人能守边了?此议正是为锤炼其能,委以重任!”
“锤炼?蓟辽局势复杂,岂是锤炼之地?分明是……”
“够了!”
御座之上,崇祯皇帝眉头紧锁,听着下方愈发激烈的争吵,心中烦躁不已。
他何尝不知道温体仁等人的心思?
但他也确实对陈天日益增长的威望和实力感到不安。
宣大那边,在锦衣卫的调查下,几乎只知有陈督师,不知有朝廷了!
调离,确实能削弱其根基。
但张凤翼的话也有道理,万一弄巧成拙,导致边防有失……
他既想制约陈天,又怕北疆真的出事。
这种矛盾的心态,让他现在难以决断。
“此事……容朕再想想。”
崇祯最终只能采取拖延策略,“退朝!”
然而,就在崇祯犹豫不决,朝堂争论未休之时,来自宣大的声音,已经如同滚雷般,席卷而至。
不仅仅是赵胜、王闯等高级将领的联名奏疏,还有大同、宣府等地数以万计军民自发签名的“万民书”,如同雪片般飞向通政司,飞向内阁,飞向皇帝的御案!
奏疏和万民书中,没有激烈的言辞,只有朴实而恳切的陈述。
陈述陈督师如何带领他们守住家园,如何抚恤伤亡,如何重建城池,如何恢复生计……
陈述宣大防线如何重要,陈督师在此如何得军民之心,如何威服诸部……
最后,无不恳切请求皇帝,让陈督师继续留镇宣大,以安军民之心,以固国家边陲!
这股来自底层的、浩大的民意,让原本还在争论的朝堂,瞬间失声。
温体仁等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们可以罔顾一两个将领的意见,可以玩弄权术影响皇帝,但却无法轻易忽视这数万军民联名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呼声!
这陈天,在宣大的根基,竟然已经深厚至此?!
消息传回宣大,军民奔走相告,士气大振。
而总督府内,陈天看着手中关于朝堂最新动向的密报,眼神平静无波。
他缓缓铺开一份空白的题本奏疏,拿起了笔。
他知道,该自己亲自给这场风波,做一个了结了。
笔尖蘸饱了墨,陈天略一沉吟,便开始落笔。
他没有愤怒指责,也没有委屈求全,而是以极其恳切和理性的笔调,详细分析了宣大地区的战略地位、当前面临的潜在威胁,以及各项重建与防务工作的延续性如何紧要。
他重申了自己作为臣子,坚决服从朝廷一切调遣的立场,但话锋一转,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一个核心意思:“非臣恋栈权位,实乃宣大暂离不开臣,臣亦不忍弃宣大军民于半途。若陛下坚信蓟辽更需臣,臣万死不辞,然恐宣防有变,臣百死莫赎……”
这封奏疏,既是表态,更是将皮球和巨大的压力,巧妙地踢回给了紫禁城中的那位年轻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