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官的话让陈天心中一震,破解那古怪攻城器械的方法,竟然可能在一个流民身上?
他立刻道:“带他到我帐中,要隐秘些,我随后就到!”
陈天压下心中的急切,又仔细叮嘱了屯田官几句田间管理的事宜,这才不动声色地返回自己在屯田区域临时设置的营帐。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对这个消息的过度关注,尤其是在这流民混杂的地方。
片刻后,屯田官带着一个穿着破旧、面色蜡黄但眼神却透着一股精明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一进帐,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草民张三,叩见青天大老爷!”
“起来说话。”陈天端坐案后,目光平静地审视着此人,“你说你知道关外敌军器械的机密?”
那张三爬起来,躬着身子,眼神闪烁,压低声音道:“回伯爷,草民……草民以前在辽东做过皮货生意,被迫给后金……啊不,给鞑子办过事,见过他们处理皮革。那楼车上覆盖的湿牛皮,涂的不是普通泥水,是一种混合了牲畜油脂、某种树胶和……和硫磺的黏稠物!这东西极难点燃,水火不侵似的……”
陈天心中一动,硫磺?
这确实是个意想不到的成分。
硫磺通常易燃,但混合了油脂和树胶,反而可能形成阻燃层?
这后金的工匠倒是有些门道。
不过这不是蒙古的军队吗?怎么又扯上后金了?
莫非他们已经联合了?
陈天心生疑惑,不过面上没有表露出来。
“你说它怕一样东西?”陈天追问。
张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又带着恐惧的神色:“是……是的。草民偶然听一个喝醉的鞑子工匠说过,那涂层……怕……怕尿!特别是陈年的尿碱!说是什么……酸碱相克?草民不懂,但那人说得信誓旦旦,说用浓尿,尤其是尿碱水泼上去,那涂层就会失效,变得容易点燃!”
尿?尿碱?
这个答案让陈天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
硫磺混合物可能呈酸性或某种特性,而尿碱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铵,呈碱性,二者相遇可能发生化学反应,破坏涂层的结构。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在缺乏现代化学知识的古代,这或许是实践中摸索出的土办法。
“此事还有谁知道?”陈天沉声问。
“就……就草民一个!草民逃出来后,一直不敢说,怕被灭口……如今见伯爷仁义,才敢冒死禀报!”张三连忙表忠心。
陈天盯着他看了半晌,直觉告诉他,这张三有所隐瞒,或许这消息来得太巧,但其所说的内容,逻辑上却有一定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很好,若此法有效,你便是大功一件!本伯绝不会亏待有功之人。”陈天先安抚住他,随即对帐外亲兵吩咐,“带他下去,好生安置,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与外人接触!”
处理完张三之事,陈天立刻秘密召集几名心腹工匠,让他们连夜试验用尿碱水对付类似涂层的效果。
同时,他心中警惕更甚,后金连攻城器械的细节都如此讲究,其志不小,而且手段诡异。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后金的手,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到了他的面前。
第二天深夜,陈天正在灯下研究守城布防图,亲兵队长悄然入内,脸色凝重地递上一枚用蜡封好的小小竹管:“伯爷,巡逻的弟兄在营区外围抓住一个形迹可疑的夜行人,搜身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拿出这个竹管,指明要交给您。”
陈天眉头一皱,接过竹管,捏碎蜡封,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薄绢,展开一看,上面用熟练的汉字写着:
“靖安伯陈天钧鉴:
久闻伯爷少年英雄,勇冠三军,然明珠暗投,效力于腐朽明廷,岂不憾哉?朱明气数已尽,天命在我大金。今我八旗劲旅与蒙古联军,兵临城下,山海关破在旦夕。伯爷若识时务,献关来降,我大金皇帝必不吝封赏,裂土封王,亦非难事,犹胜在明廷受猜忌排挤。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三日后子时,关东五里废砖窑,有使者恭候,面陈详情。望伯爷三思。
大金国信使 顿首”
绢信末尾,还盖着一个模糊的狼头印记。
劝降信!
后金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潜入关内,直接对他进行劝降,而且信中点明了他与朝廷的矛盾,可谓诛心!
陈天心中怒意翻涌,但更多的是冷静。
后金此举,一是确实想招揽他,二恐怕也是疑兵之计,想扰乱军心。
真当他是吴三桂啊!
现在可以确定蒙古已经和建虏联合了,只是不知道建虏的军队现在在哪。
他将绢信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对亲兵队长道:“人在哪里?”
“捆结实了,堵着嘴,关在柴房,弟兄们看着。”
“带我去见他。另外,此事绝密,不得外传!”陈天眼中寒光一闪。
柴房里,那个被抓住的夜行人是个精瘦的汉子,虽被捆绑,眼神却颇为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有恃无恐,看到陈天进来,他挣扎了一下,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天示意亲兵拿下他口中的破布。
那汉子喘了口气,竟露出一丝笑容,用流利的汉语低声道:“想必伯爷已看过信了。我家主子是真心仰慕伯爷才干,如今大明江山风雨飘摇,伯爷何不另择明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况且,此次蒙古大军前来,实乃与我大金结盟,共图大明。伯爷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缺粮饷,又能支撑几时?”
陈天面无表情,心中却快速盘算。
结盟?果然如此!他需要套取更多情报。
他故作沉吟,压低声音道:“空口无凭,让本伯如何相信?裂土封王?哼,你们拿什么担保?如今关外是蒙古人主攻,你们后金又在哪里?”
那信使见陈天似乎心动,心中一喜,忙道:“伯爷放心!蒙古诸部已向我大金称臣,此次出兵,皆由我大金贝勒爷居中调度!那攻城器械,亦是我大金工匠所造!只要伯爷答应,我大金精锐随时可现身,里应外合,破关易如反掌!至于封赏,此有贝勒爷手书盟誓为证!”
他说着,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衣襟内侧。
陈天使了个眼色,亲兵从他怀中搜出一块小小的羊皮纸,上面用满汉两种文字写着类似的承诺,并盖有更清晰的狼头印鉴。
证据确凿!
后金果然是幕后黑手,并且与蒙古结盟!
陈天拿到想要的情报,脸色骤然一冷,再无半点犹豫,厉声道:“好个无耻鞑虏!竟敢潜入关内,妄图劝降本伯!我陈天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山海关在,我人在!山海关破,我人亡!想让我做贰臣贼子,痴心妄想!”
那信使没料到陈天变脸如此之快,顿时慌了:“伯爷!你……你不想想自己的前程吗?明朝皇帝猜忌你,你何必……”
“住口!”
陈天打断他,“来人!将此獠押下去,严加看管!”
处理了信使,陈天立刻去见朱梅,将劝降信和套取的情报如实禀报。
朱梅听后,又惊又怒:“好贼子!果然是他们搞的鬼!还想策反你!陈天,你做得对!此事必须公开,以安军心,以明志向!”
第二天清晨,校场点兵。
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朱梅威严地宣布了后金派遣密使、企图劝降靖安伯陈天的消息,并展示了部分证据。
顿时,校场上一片哗然,将士们群情激愤。
就在这时,陈天大步走上点将台,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将士,声音如同洪钟,传遍整个校场:
“弟兄们!鞑子派人来,跟我说,只要我打开关门,放他们进来,就给我高官厚禄,封王封侯!”
他顿了一顿,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
陈天猛地拔出腰刀,雪亮的刀锋直指苍穹,怒吼道:“可我陈天,是大明的将军!是皇上钦封的靖安伯!我的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妻儿!是千万大明百姓!我陈天的骨头,可以断!可以碎!但绝不会弯!绝不会向鞑子低头!”
“这山海关,就是我等葬身之所,亦是大明国门所在!想要破关,除非从我陈天的尸体上踏过去!想要劝降,除非日月倒悬,江河倒流!”
“今日,我便用这鞑子信使的血,明我志,壮军威!带上来!”
在数万将士的注视下,那名面如死灰的后金信使被押上高台。
陈天手起刀落!
一颗人头滚落,鲜血染红了点将台。
“大明万胜!”
“靖安伯威武!”
“誓与关城共存亡!”
短暂的寂静后,校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士气在这一刻沸腾到了顶点,所有疑虑、恐惧,都被这满腔忠义和热血冲刷得一干二净。
公开处决密使,彻底断绝了后金的招揽念头,也将陈天自己逼到了绝路,他与后金,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然而,看着台下将士们同仇敌忾的眼神,陈天心中无比坦然。
有些路,选择了,就不能回头。
就在士气如虹之际,一匹快马却疯狂地冲入校场,马上哨骑几乎是用尽最后力气嘶喊:
“大帅!伯爷!不好了!蒙古人……开始攻城了!那楼车……那几架巨大的楼车,已经推进到一箭之地!而且……而且楼车后面,出现了一批打扮古怪、跳着诡异舞蹈的人,咱们城上的弟兄……好几个突然像中了邪一样,抱着头惨叫着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