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方,对于韩猛而言,每一天都像是在砂纸上磨蹭。
他手底下那三百多从黑水河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兄弟,是他在此地唯一的底气,也是他最大的软肋。兄弟们的伤在慢慢好转,但精气神却像是被抽走了。寄人篱下的憋屈,前途未卜的迷茫,像阴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刘启秀派驻磐石堡的主将姓徐,是个按章办事、不苟言笑的中年将领。他对韩猛一行的态度,客气而疏远,严格按照上峰指令供给粮草,但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他麾下的士兵,看韩猛这些“败兵”的眼神,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韩将军,今日的粮秣已送至营房,请清点签收。”徐将军派来的军需官例行公事地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账簿。
韩猛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看也没看就让手下弟兄搬进去。他知道数量肯定不会多,也肯定不会是好货色,但争辩无用,反而显得自己小气。
“他娘的,又是这些陈米烂谷子!”一个黑水河的老兵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喂牲口都嫌磕碜!”
“少废话!搬!”韩猛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同样憋着一股火。
更让他恼火的是,徐将军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并且开始以“协防”为名,往他负责的这段城墙上安插刘家的士兵。美其名曰加强防御,实则监视之意昭然若揭。
“韩将军,近日堡外流民增多,恐有姚兵细作混入。为安全起见,你部士卒若无必要,还请尽量减少外出。”徐将军在一次例行会面时,“善意”地提醒道。
韩猛当时差点没把桌子掀了,硬生生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操他娘的!把老子当犯人看管?!) 回到自己营房,韩猛气得胸口发闷。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拴上了铁链的猛虎,空有利爪獠牙,却只能在这方寸之地焦躁地徘徊。
他无比想念风妄,想念顾寒舟,甚至想念那个总是跟他顶嘴的灰隼。至少那时候,他们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地盘,不用看人脸色!
“将军,”亲兵队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忧心忡忡地走进来,“徐胖子的人今天又借口巡查,把咱们营区里里外外‘摸’了一遍,兄弟们心里都不痛快。”
“不痛快能咋样?拎着刀去跟徐胖子干一架?”韩猛烦躁地挥挥手,“都给老子忍着!看好弟兄们,别惹事!”
他走到窗边,望着堡内操练的刘家士兵,那些士兵装备精良,士气饱满,与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形成鲜明对比。
(刘启秀……他收留我们,到底安的什么心?真是看在张圣关的面子上?还是……另有所图?) 韩猛虽然性子直,但并不傻。乱世之中,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他隐隐感觉,他们这支残兵,似乎成了某种筹码,或者……某种试探。
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让他极其不爽。
就在这时,一名在外围负责警戒的老兄弟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惊惶:“将军!不好了!咱们派去西北方向打探消息的两个弟兄……被、被人抬回来了!”
韩猛心中猛地一沉:“怎么回事?!”
“浑身是伤……像是被严刑拷打过!只、只剩下一口气了!抬他们回来的是几个山民,说是在北面三十里的山沟里发现的!”
韩猛瞬间血冲头顶,一把推开报信的士兵,大步冲出营房。
营区空地上,两个血肉模糊的人被平放在草席上,正是他几天前悄悄派出去,试图寻找顾寒舟和风妄消息的心腹!他们身上布满了鞭痕、烙铁印,手指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一个还勉强睁着眼,看到韩猛,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韩猛扑过去,俯下身:“兄弟!谁干的?!是李傕的人?还是姚狗?!”
那士兵眼神涣散,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不……不是……黑、黑袍……影……影……”
话未说完,头一歪,气绝身亡。
“影?!”韩猛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影卫!
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前朝爪牙!
他们不是在西北活动吗?怎么会出现在磐石堡附近?!还对他派出的探子下此毒手?!
是巧合?还是……冲着他韩猛,或者说,冲着他们这支风妄的残部来的?!
一股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韩猛全身。他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四周皆是阴影里的敌人。
徐将军的监视和限制……神秘出现的影卫……风妄和顾寒舟杳无音信……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磐石堡,恐怕也不再安全了!
“传令!”韩猛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充满了暴戾和决绝,“所有弟兄,立刻集结!披甲!执刃!”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无论敌人是谁,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他必须带着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