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妄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还算干净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被。胸口那灼痛和冰冷依旧,但似乎被某种温和的药力暂时压制住了,不再那么撕心裂肺。他偏过头,看到灰隼靠在门边,闭目养神,断臂处重新包扎过,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些。诸葛青云则坐在桌旁,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你醒了。”诸葛青云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中却有一丝如释重负,“昨夜你气息暴走,险些……幸好徐岩送来的这批药材里,有几味颇为对症,老朽勉强配了一剂猛药,总算将那股邪气压了下去。”
风妄挣扎着想坐起,浑身却酸软无力。他看着诸葛青云,声音沙哑:“先生……辛苦了。”他又看向灰隼,“外面……”
“守卫又加了一倍。”灰隼睁开眼,语气冰冷,“徐岩天亮时来过,送药,顺便‘提醒’,刘帅午后会来‘探望’。”
该来的,总算要面对面了。
风妄沉默下来。他感受着体内那被暂时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灰黑能量,又想起昨夜失控时那股毁天灭地的暴戾。刘启秀选择在这个时候来,绝非单纯的“探望”。
午后,阳光透过高窗,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块光斑。院门外传来锁链滑动的声响,随后,铁门被缓缓推开。
刘启秀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面容温润,看不出丝毫枭雄的戾气,反而像一位来访的故友。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在风妄苍白消瘦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戒备的灰隼和起身拱手的诸葛青云。
“风兄弟,受苦了。”刘启秀走到床榻前,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风妄靠在床头,扯了扯嘴角:“劳刘帅挂心,还死不了。”
刘启秀微微一笑,自行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兄弟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并肩抗姚,同历生死,何分彼此?”他话锋一转,看向风妄按在胸口的手,“听闻兄弟在赤炎山遭遇大险,身染奇毒,为兄心中甚是不安。今日特来,一是探望,二也是想听听,那源池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张将军和赵将军……又是如何殉国的?”
他语气诚恳,眼神坦荡,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关心下属和盟友的仁义之主。
风妄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将源池爆炸、影卫姚兵覆灭的过程简略说了,略去了自身失控和核心污染的细节,只道是源池能量暴走,张、赵二位将军为阻强敌,力战而亡。
刘启秀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末了,叹息一声:“张将军、赵将军,皆乃忠勇之士,可惜,可叹!此仇,我潼山必报!”他目光再次落在风妄胸口,“只是……风兄弟你体内这异状,似乎并非寻常伤势。为兄观之气色,邪气深种,恐非长久之计。”
他终于提到了重点。
风妄抬眼,迎上刘启秀的目光:“刘帅有何高见?”
刘启秀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不瞒兄弟,为兄麾下,亦有钻研古籍、通晓奇术之人。据他们推断,兄弟体内之患,或与那源石本源之力有关。寻常药物,恐难根除。”
他顿了顿,观察着风妄的神色,继续道:“为兄思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彻底化解此厄,恐怕还需从那源池着手。只是如今源池异变,凶险异常……或许,可尝试以阵法引导,结合兄弟体内残存的源石感应,徐徐图之。只是此法……需兄弟全力配合,且过程中或有难以预料的风险。”
风妄心中雪亮。刘启秀绕了半天,最终目的,还是想利用他体内这被污染的力量,以及他与源池那点残存的联系,去探寻甚至掌控那变异后的源池。所谓的风险,不过是万一他死了,刘启秀也不亏。
“刘帅好意,风妄心领。”风妄语气平淡,“只是我如今这般模样,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兄弟何必妄自菲薄?”刘启秀笑容不变,“你既能从那绝地生还,必有过人之处。至于伤势……”他看了一眼诸葛青云,“诸葛先生医术通玄,我潼山库藏亦有不少灵药,必当倾力相助,助兄弟恢复元气。只望兄弟痊愈之后,能与我潼山同心协力,共克时艰,彻底解决这源石之患,以慰张、赵二位将军在天之灵!”
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倾力相助”的“诚意”,又点明了“同心协力”的“要求”,最后还抬出了张继关和赵虎,堵死了风妄直接拒绝的后路。
风妄沉默着。他知道,这是刘启秀给出的条件——接受“治疗”和“帮助”,同时交出一定的“自主权”,成为潼山解决源石问题的一把更听话、也更危险的刀。
拒绝?以他现在的状态,刘启秀有太多方法让他“自愿”配合。
答应?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看了一眼诸葛青云,老书生垂着眼睑,看不清神情。又看了一眼灰隼,对方眼神冰冷,微微摇头。
风妄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因情绪波动而隐隐泛起的阴冷,缓缓开口:“刘帅……需要我怎么做?”
刘启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站起身,拍了拍风妄的肩膀(这个动作让风妄身体瞬间绷紧):“兄弟且安心养伤,具体事宜,待你伤势稍稳,我们再详细商议。诸葛先生,”他转向诸葛青云,“风兄弟的伤,就拜托你了。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向徐岩开口。”
他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离去,依旧是一个人,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探望。
铁门再次关上,落锁声清脆。
屋内陷入沉寂。
“他在逼我们表态。”诸葛青云缓缓道,声音沉重。
灰隼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风妄靠在床头,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被药力暂时安抚、却依旧如同休眠火山般的力量。
刘启秀想要利用他,他又何尝不能利用刘启秀的资源来稳住伤势,积蓄力量?
这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他手中的筹码,就是这副残破之躯,和其中蕴藏的、足以毁灭自身也可能毁灭他人的……禁忌之力。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的天空,眼神幽深。
“先生,接下来……恐怕要真正倚仗您的医术和智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