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踏出灰白色菌毯范围，重新踩上相对干净的黑色土地时，几乎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清点人数，二十四人全部幸存，但有七人重伤——两人被腐蚀汁液严重灼伤，一人腿部几乎残废，四人被根须缠住时吸盘造成了深度创伤。轻伤者更是过半。
陆清玄靠在一块岩石上，连续服下三枚回气丹，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见底的灵力储备。他看向身后那片死寂的紫黑色森林，心有余悸。这片腐木林的危险程度，远超“引路人”地图上的标注。如果不是及时发现瘤体弱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在测试我们。”夜鹰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壶，“腐木林的攻击模式和强度，很像是故意设置的‘关卡’。‘药师’想看看我们能走到哪一步，想逼出你的底牌。”
陆清玄接过水壶抿了一口，点头：“也想知道我们的伤亡承受能力。但他们失算了——我们无人死亡。”
“暂时的。”夜鹰看向前方更深处翻涌的彩色瘴气，“第三个节点‘瘴气谷’就在前面，按地图，穿过它再走两里就是遗迹外围。我怀疑真正的杀招，在遗迹那里。”
休整半小时后，重伤员做了紧急处理，轻伤员简单包扎，队伍再次出发。这一次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清楚，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危险。
瘴气谷是一条横亘在前进方向上的地裂，深不见底，谷中翻涌着五彩斑斓的毒雾。按照地图，需要沿着谷边缘一条半坍塌的旧时代栈道通过，全长八百米。
栈道宽仅一米，右侧是峭壁，左侧就是万丈深渊和致命的毒瘴。部分路段木板腐朽，金属支架锈蚀，走上去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两人一组，间隔五米，保持匀速。”陆清玄走在最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神识全开，扫描前方十米内的栈道结构，提前预警危险路段。
队伍缓慢而稳定地前进。走到中段时，一阵诡异的风从谷底卷起，吹得栈道剧烈摇晃！两名队员脚下一滑，差点坠谷，被身后同伴死死拉住。
“稳住！贴紧岩壁！”陆清玄喝道，同时双手按住栈道扶手，灵力注入，暂时加固了这段栈道的结构。
但就在队伍即将通过最危险的悬空路段时，异变突生。
“嘶嘶嘶——”
瘴气谷深处，传来某种巨大生物蠕动的声音！紧接着，三条水桶粗细、表面覆盖着彩色鳞片的触手从毒瘴中猛然探出，闪电般卷向栈道上的队伍！
“是瘴气鳞蟒！谷底的霸主！”夜鹰脸色大变，“它们平时沉睡，怎么会……”
话音未落，触手已到眼前！一条卷向陆清玄，一条卷向队伍中段的伤员，最后一条直接抽向栈道支撑柱！
“斩！”陆清玄并指如剑，一道凝实的剑气斩在触手上，竟只切入三分之一就被坚韧的鳞片卡住！触手吃痛，反而缠绕得更紧，试图将他拖入深渊！
另一边，战斧怒吼着用战斧劈砍卷向伤员的触手，但鳞片太硬，只能勉强逼退。而抽向支撑柱的触手已经命中！
“咔嚓——轰隆！”
栈道中段整整五米的支撑结构被拦腰击碎！木板和金属断裂坠谷，栈道上八名队员随着断口向下滑落！
“抓住！”羽箭甩出绳索，缠住一名队员的腰。其他人也纷纷抛出绳索、抓住岩壁凸起，但仍有三人向下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陆清玄眼中厉色一闪，不顾缠绕自己的触手，左手掐诀向下一指：
“风法·托举！”
一股柔和的上升气流在坠谷三人身下形成，减缓了他们下坠的速度。同时他右手猛地一扯，硬生生将缠绕自己的触手从中间撕裂！紫黑色的血液喷溅，触手吃痛缩回。
“救人！”陆清玄咳出一口血，刚才强行撕裂触手让他内腑受创，但他顾不得调息，转身冲向断口处。
在众人合力下，坠谷的三人被拉了上来，但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摔伤和毒瘴侵蚀，需要紧急救治。而栈道断裂，前路已绝。
“绕路。”陆清玄当机立断，“从谷顶绕过去，虽然要多走三公里，但比修复栈道或硬闯更可行。”
就在队伍准备撤退时，夜鹰突然按住太阳穴，脸上露出痛苦和困惑交织的表情。
“怎么了？”陆清玄立刻察觉。
“有声音……很多声音……在哭，在笑，在说话……”夜鹰的左眼绷带下渗出暗红色的血丝，“从那边传来……谷的另一侧，地图空白区……”
陆清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是瘴气谷上游，一片被更浓的彩色毒瘴笼罩的区域。他的神识探过去，果然感受到一种混乱、驳杂、但异常强烈的精神波动。
“是‘旧日回响’。”他沉声道，“强烈的集体情绪在污染环境中沉淀，形成了精神残像。但这里的精神波动……太强了，强得不正常。”
“要去看看吗？”战斧问，“可能是‘药师’的另一个据点，或者……”
“或者就是他们制造活祭的真正场所。”陆清玄眼神冰冷，“夜鹰，你能辨认出那些声音在说什么吗？”
夜鹰闭上眼睛，全力倾听。片刻后，她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他们在重复一些话……‘为了净化’、‘必要的牺牲’、‘钥匙即将完整’、‘源初之门终将开启’……还有……还有人在唱歌……是一首很老的摇篮曲……”
唱歌？摇篮曲？在这种地方？
陆清玄与夜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改变计划。”陆清玄做出决定，“先不去遗迹外围，去这个‘回响区’探查。如果这里真是‘药师’进行大规模活祭的场所，我们或许能找到更多证据，甚至……找到阻止他们的方法。”
队伍重新整顿，沿着瘴气谷边缘向上游移动。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中的精神压迫感越强，连普通队员都开始出现幻听、幻觉。陆清玄不得不给每人再加持一道“清心符”，才勉强稳住心神。
一个小时后，他们绕过一片巨大的、布满孔洞的石灰岩山体，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坑洞，直径超过两百米。坑洞底部并非岩石或泥土，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
骸骨。
人类的骸骨。
成千上万，堆积如山。骸骨呈现出不同程度的腐蚀和变异，有些表面覆盖着彩色结晶，有些生长出细小的蘑菇状增生。而在骸骨山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用白骨垒砌的、约十米高的祭坛。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直径三米的、不断蠕动变化的暗红色肉球。
肉球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像一只巨大的、未睁开的眼睛。从肉球内部，传出微弱但持续的、类似心脏跳动的声音。
而在祭坛周围，坑洞的岩壁上——
镶嵌着“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人形的“琥珀”。数以百计的人类被半透明的、暗黄色的树脂状物质封存在岩壁中，他们保持着生前的最后姿态：有的跪地祈祷，有的仰天惨叫，有的伸手想抓住什么。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
而夜鹰之前听到的“声音”，正是从这些被封存的躯体内传出。那是他们死亡瞬间的精神烙印，在污染环境中被永久定格、不断重放。
“这是……‘药师’的……‘标本库’……”夜鹰的声音在颤抖。
陆清玄没有说话。他的神识扫过整个坑洞，感受着那滔天的怨气、痛苦和绝望。这些情绪如此浓烈、如此纯粹，甚至让“一念洞天”都产生了轻微的震动——它在本能地想要吸收这些高质量的情绪能量，但陆清玄强行压制住了这种冲动。
吸收这样的能量，无异于饮鸩止渴。
“看祭坛下面。”羽箭突然指着骸骨山底部。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祭坛基座周围，散落着许多个人物品：生锈的怀表、破损的眼镜、褪色的照片、小小的玩偶……而在这些物品旁边，插着一块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名字和日期。
最近的一块木牌上，日期是——七天前。
名字是：“小玲，6岁”。
木牌旁，放着一个脏兮兮的、缺了一只耳朵的兔子玩偶。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队伍。
连最悍勇的战斧，此刻也紧紧攥着战斧柄，指节发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陆清玄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杀意。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活人献祭，不只是为了‘安抚蚀像’或进行实验。他们是在……‘收集’。”
“收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作为某种仪式的‘燃料’。那个肉球……是未成形的‘蚀’之幼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岩石龟裂。
“但无论如何——”
话音未落，祭坛顶端的暗红色肉球，突然剧烈搏动了一下！
肉球中央的那道缝隙，缓缓睁开。
一只巨大的、纯黑色的、没有任何眼白和瞳孔的“眼睛”，看向了坑洞边缘的队伍。
与此同时，岩壁上所有被封存的“琥珀人”，齐齐睁开了他们早已空洞的眼眶。
数百个声音，用完全同步的语调，嘶哑地开口：
“新……的……祭……品……？”
“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