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宅。
午后总浸着层淡淡的静,檐角的风铃偶尔叮当作响,搅碎了满院的暖阳。
刑天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指尖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清越的琴音顺着风漫开,时而舒缓如流水,时而低回似私语。
他一身素衣,双目轻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琴弦上的韵律是他全部的世界。
厨房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不多时,陈若安端着一盘油光锃亮的卤鸡爪走了出来,瓷盘上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她找了张石凳坐在刑天身旁,拿起一只鸡爪啃得津津有味,油香混着卤料的醇厚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吧嗒”几声脆响,倒也没打乱琴音的节奏,反而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一曲终了,刑天抬手按住琴弦,余音袅袅散去。
他侧过头,朝着陈若安的方向,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探寻:“昨天你去哪里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的踪影。”
陈若安咬着鸡爪,闻言含糊不清地应着,抬手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才清晰地说道:“就和两个好姐妹逛天街呀!街上有修士奏着灵箫,我们一时兴起就在街角跳了舞——灵气裹着裙摆飞旋,连路过的灵鸟都落在房檐上看呢!”
她话音刚落,刑天的指尖便无意识摩挲着冰蚕丝弦,弦身微凉硌着掌心。
他看不见天街的流光溢彩,看不见她翻飞的裙摆沾着细碎灵气,只听见她语气里藏不住的鲜活,像林间跳跃的灵溪。
一个念头悄悄冒出来:她跳舞该多好看?是不是像传说中踏灵而行的舞姬,舞步落处有荧光点点?
又或是像他指尖的琴音,灵动自在,每一步都踩着天地韵律?这些念想在心底绕了几圈。
他没说出口,只嘴角噙着浅笑,声音温和:“听着,倒真是尽兴得很。”
陈若安目光落在刑天沉静的侧脸上。
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竟让他显得有些单薄。
不知怎的,陈若安突然生出个念头,想拉着他出去走走,去看看街上的热闹,去闻闻巷口花店的花香。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太清楚刑天的性子,向来不爱出门,更何况……
她瞥了眼他紧闭的双眼,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他眼睛看不见,出门多有不便,怕是只会徒增麻烦。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总见他要么静坐,要么弹琴,日复一日,似乎除了琴音,再无别的消遣。
陈若安望着他,心里暗暗想着:这样的日子,想想还挺可怜的。
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她想问他过得开不开心,却怕戳中他的痛处,更怕得到一个违心的答案。
刑天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指尖轻轻摩挲着琴弦,声音依旧平静:“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有琴为伴,有你照料,你不用担心我。”
陈若安脸颊微微一热,连忙别过脸,嘴硬道:“谁担心你了?我就是随口想想而已。”
她说着,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周遭的静似乎被放大了几分。
刑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微蹙,像是在捕捉什么细微的声响。
片刻后,他的眼眸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怜悯之情,那情绪一闪而过,却被陈若安捕捉到了。
“是隔壁王老伯家的马,”刑天轻声开口,“它的腿受伤了。”
陈若安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你知道王老伯家里面有多少人吗?”
刑天轻轻一笑,声音带着几分笃定:“只有王老伯一位孤零零的老人。”
陈若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然被他猜对了。
她心中的好奇更甚,又追问道:“那你知道他家里面有多少匹马吗?”
“只有一匹。”刑天的回答依旧肯定,语气中带着些许惋惜,“它走路一瘸一拐的,伤得很重,刚才那声呻吟,听着就让人心疼。”
陈若安一脸崇拜地看着刑天,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平日里明明足不出户,整日待在这宅院里,怎么会知道隔壁的这些事情?
“你也太神通广大了吧!”她忍不住感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然什么都知道。”
刑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快去看看吧,或许王老伯正需要帮忙呢。”
“好!我这就去!”陈若安立刻站起身,将手中啃剩的鸡爪骨头扔进一旁的食盒里,脚步轻快地朝着院门外走去,心里还在琢磨着,刑天到底是凭着什么,把外面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