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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

死寂。

朱见济的声音落下。

最后一个字,有千钧之重。

不是水波荡开,是吞噬一切的寂静。

地上那本黑色账册,摊开着,成了一个嘲笑所有人的深渊。

“一个让国法变成空文,养肥了无数国贼的祖制。。。它是我大明,自缚手脚的牢笼!!”

这话不是辩论,是审判。

是对奉行了两百年的国策,下的死刑判决。

殿内的空气凝固了。

比冬月的冰还硬。

没人敢喘气。

数百名衣冠楚楚的朝臣,一个个成了活的雕塑。

震撼。

羞愧。

愤怒。

恐惧。

还有被点燃的贪婪。

所有情绪混在一起,把一张张脸扭曲的不成人形。

武将那边,郭勇那些丘八,拳头捏的嘎巴作响。

他们听不懂什么祖制国法。

但他们听懂了一件事。

每年有三百万两银子,被一群看不见的贼偷走了!

那些银子,能换来数不清的兵甲粮草。

他们死死盯着文官那边,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于谦和沈炼站在文官最前头。

两人胸膛剧烈的起伏。

他们看着大殿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背影。

一人,便是一支军队。

两人的眼眶都红了。

这一刻,他们盼了太久。

疯了。

这个念头,在所有守旧派官员脑子里炸开。

他们的世界,塌了。

高举了两百年的海禁牌坊,被这个九岁的监国太子,用最粗暴不讲理的方式,一脚踹的粉碎。

他不光是踹碎了,还往废墟上吐了口唾沫,指着说这玩意儿就是绊脚石。

死寂之后,是决堤的疯狂。

但,没人敢先开口。

没人敢去碰那道能烧毁一切的火。

殿里的气氛,能把人活活勒死。

朱见济没理会那些扭曲的脸。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穿过殿门。

他看到了那片被锁住的,波涛汹涌的海。

火候,到了。

图穷匕见。

他猛的转身,动作干净利落,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玄色的监国冠服,在他转身的瞬间,划出一道森然的弧线。

他没走向自己的御座,而是面向那张空置的,代表至高皇权的龙椅。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他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

万众瞩目下,少年监国,整理衣冠。

动作一丝不苟,满是庄严。

然后。

撩袍,屈膝。

他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额头触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这一跪,声传大殿。

这一跪,比他刚才说一万句话都更有分量。

整个大殿,瞬间被神圣与决绝的气氛笼罩。

朱见济抬起头,声音清朗,没有一丝颤抖。

每一个字,都清晰的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敲在帝国的命脉上。

“父皇!”

“儿臣,恳请!”

“为我大明万世基业计,为我亿兆黎民生计!”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奏请。

“立即废除海禁,重开市舶,准许民间出海通商!”

轰!

这句话,是一道劈下来的神雷。

嚣张的回荡在金銮殿上。

回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满朝文武,无论新派旧派,无论武将文臣,那一瞬间,全都失了魂。

他们想过殿下会有惊人之举。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决绝!

直接废除海禁!

这跟直接对天下的士绅宣战有什么区别?

这是要把二百年的老规矩,连根拔起!

龙椅上,已经闭目养神的景泰帝,身体猛的一震。

那双一直半阖的眼睛,豁然睁开,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也没想到,儿子会玩这么大!

静。

死一般的静。

三息。

然后,是火山爆发的反噬。

为首的老臣,礼部尚书张溥,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那张方才还惨白如尸的脸,此刻涌上了一股病态的潮红。

“不——!”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这位平日里最注重仪态的六部尚书,噗通一声,发疯似的跪爬到大殿中央。

“陛下,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张溥声泪俱下,整个人抖的厉害。

官帽都磕歪了,他也顾不上,只是拼命的磕头,每一声都沉闷作响。

“海禁乃太祖高皇帝亲定之国策,二百年来,护我大明海疆,使万民免受倭寇之害,此乃万世不易之祖制!殿下今日轻言废止,是要置太祖爷的颜面于何地?是要将我大明朝的国本,亲手动摇啊!”

他这一跪,是个信号。

噗通!噗通!噗通!

来自都察院翰林院六部等衙门的几十名守旧派官员,乌泱泱的跪了下去。

瞬间,大殿中央,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臣,附议张大人!请陛下与殿下三思!此举实乃动摇国本!”

“海禁一开,利欲熏心之徒必蜂拥出海,荒废农桑,届时民心浮动,国之不国!”

“殿下,您只看到了开海的利,可曾见到那滔天的弊?倭寇之患,前车之鉴尚在眼前。一旦放开海禁,沿海必成法外之地,百万流寇为祸乡里,这天下,要乱的!”

哭声,喊声,磕头声,响成一片。

他们把“祖宗之法”当成铠甲,把“天下大乱”当成武器,向朱见济发起了总攻。

面对这股要掀翻奉天殿的巨浪,朱见济身边的沈炼,脸上血色尽褪。

他没想到,这帮人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没等他出班辩驳,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哼,压过了所有的哭喊。

出声的,是于谦。

“一派胡言!”

老尚书出班。

他没有跪。

他站着,身板挺的笔直。

他指着地上跪着的张溥,不怒自威。

“张大人,你口口声声倭寇之患,于某倒想问问你,这二百年海禁,倭寇何曾有一日断绝?非但没有断绝,反倒愈演愈烈!为何?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口称‘祖制’的伪君子,禁了良民的船,却暗中与国贼海盗勾结,垄断了海上暴利,这才养虎为患吗?”

“殿下方才拿出的账本,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是谁在通倭?是谁在资敌?你们心里没数吗?”

于谦字字如刀。

张溥被骂的老脸一阵青一阵白,哆哆嗦嗦的指着于谦。

“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把西厂的卷宗拿出来一查便知!”

沈炼也站了出来,目光冰冷的扫过跪着的一群人。

“下官就不信,跪在这里的诸位大人,屁股底下都是干净的!”

他手持一本奏疏,朗声道。

“殿下有旨,新政纲要,早已对开海之后做出万全之策!我朝之所以开海,非为逐利,而是要变被动为主动!”

“建水师剿灭海盗,此为正本清源。夺回海外商路,此为拿回我大明应得之物。立市舶司抽税入国库,此为富国利民。”

“堵不如疏,禁不如管!有我大明‘无畏’舰队巡航四海,有我西厂与市舶司共管之,何愁倭寇之乱?何惧商人作祟?诸位大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当真与那些走私国贼,穿的是同一条裤子?!”

沈炼一番话有理有据,瞬间让对方阵脚大乱。

改革派的官员纷纷出声附和。

“沈大人所言极是!墨守成规,只会坐以待毙!”

“殿下英明!开海通商,乃是富国强兵之万全之策!”

一时间,殿上争吵不休。

保守派引经据典,痛陈开海会“动摇农本,坏乱人心”。

改革派则手握数据,力证“堵之害远大于疏之利”。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整个朝堂成了最激烈的战场。

眼看在道理上占不到半分便宜,保守派的气焰弱了下去。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张溥,眼中闪过疯狂与决绝。

他知道,辩经是辩不赢了。

那就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一个足以让朝廷瘫痪的武器。

“够了!”

他猛的一声嘶吼,声音沙哑,打断了所有争论。

他挣扎的站起身,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状极悲愤。

他死死盯着龙椅上的景泰帝,声音发颤。

“陛下,太子殿下看来是执意要罔顾祖制,祸乱朝纲了。臣等言语说尽,无力回天。”

他说着,缓缓伸出手,以一种慢得惊人的动作,开始解自己腰间的玉带,摘头上的乌纱帽。

这两个动作,让大殿再次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干什么。

“既然陛下与殿下执意如此,那我等,也无话可说。”

张溥的声音里,透着同归于尽的悲壮。

他摘下官帽,解下玉带,高高举过头顶,然后重重放在金砖地上。

“臣,为官三十七载,受三朝皇恩。实在不忍亲见太祖之江山,毁于一旦。”

“老臣无能,唯有以此残躯,为圣人,为祖宗,守这最后一份体面!”

“臣,张溥,请辞所有官职,告老还乡,恳请陛下恩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对着龙椅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然后,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朝殿外走去。

这,是死谏。

辞官!

这个动作,是一个信号,一道命令。

“臣等,附议张大人!”

之前跪倒的那几十名保守派官员,在短暂的错愕后,眼中全都燃起了疯狂的光芒。

他们有样学样,纷纷解带摘帽。

叮叮当当,玉带官帽掉了一地。

“臣等恳请陛下,准臣等致仕归乡!”

“若要废弃祖制,我等无颜再立于朝堂之上!”

一群官员衣衫不整的,带着悲壮决绝的神情,转身就往殿外走。

浩浩荡荡。

集体逼宫!

这是整个文官集团的集体要挟,是要让朝廷直接瘫痪的杀招。

这一幕,比千军万马的冲杀,还要惊心动魄。

于谦和沈炼脸色惨白。

他们想过会有阻力,但没想过会这么激烈,这么不惜一切。

龙椅上,景泰帝朱祁钰气的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猛的一拍龙椅扶手,就想下令将这些逆臣全拿下。

可他不能。

这批人要是都走了,朝廷大半个衙门都得停摆。

郭勇等武将气得七窍生烟,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只等一声令下,就冲上去将这些倚老卖老的文官剁成肉泥。

殿内的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

矛盾,被推到了最危险的顶峰。

面对文官集团足以颠覆王朝的“挂印而去”,少年监国朱见济,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陷入两难,甚至被迫妥协之时。

他那张冰冷肃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意。

那笑意很淡,却带着无尽的森寒和戏谑。

像是在看一群被逼到绝路的老鼠,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好啊。”

两个字,轻轻的,从他的唇边溢出。

声音不大,却刺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他的目光扫过那群准备离殿的官员,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孤,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