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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

死寂。

御座旁边。

少年监国站的笔直。

他手里是根楠木长杆,指向大殿正中。

一个巨大的球体在那转动。

杆头停了。

停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上。

海洋。

“现在,各位大人还觉的我大明的活路,只能从那点田里刨食吗?”

这话问出来。

冰湖里丢进一颗烧红的石子。

没炸。

冰面却被烫出个窟窿。

寒气混着热气,丝丝缕缕的钻进每个官员的心里。

五脏六腑都给搅乱了。

脑子成了一锅粥。

就在刚才。

他们还在为加不加税,国库有没有钱,吵的脸红脖子粗。

一眨眼。

这位监国太子就把他们从泥地里,一把拽进了一片没见过的新天地。

没人吭声。

根本没人能吭声。

他们信了一辈子的东西。

不到半个时辰。

全被这颗球,这个少年,砸的稀碎。

从小读的圣贤书。

信了一辈子的天圆地方。

这一刻,就是个笑话。

“妖言惑众。。。简直是妖言惑众。。。”

礼部那位最犟的老侍郎,嘴皮子还在抖,念叨着这几个字。

可声音里没了硬气。

只剩下空洞和害怕。

“世界。。。竟然是个球?”

一个年轻翰林丢了魂似的自言自语,看那地球仪的眼神,活脱脱在看一个吃人的怪物。

于谦死死的盯着那片蓝色。

呼吸粗重。

胸口一起一伏。

他看见的不是蓝,是钱。

是数不完的敌人。

是大明从没有过的机会,也是从没有过的凶险。

龙椅上。

景泰帝扶着扶手,坐下了。

他看着儿子的背影。

那个在满朝惊恐中,依旧泰然的身影。

震撼。

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放了心的骄傲。

他这个儿子,真能给大明开一个新天。

朱见济收回长杆,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他没再逼。

只是转动着那颗地球仪,当起了先生。

“诸位请看。”

他的杆头,点在大明版图上。

“此乃我神州大地,广袤万里。”

杆头接着一路向西,划过大片的黄沙,停在一块形状古怪的陆地上。

“此乃欧罗巴,也就是红毛番子嘴里的佛郎机,英吉利。从我大明海疆动身,顺风顺水的话,一支船队,要走大半年,才能到。”

“大半年?”

底下一下就炸了锅。

“殿下,这。。。这也太离谱了!海上风浪无情,几万里远,谁能过去?”

一个兵科给事中壮着胆子出班说道。

“是啊!茫茫大洋,连个影都见不到,开几个月的船,淡水吃食从哪来?简直是说梦话!”

“臣也觉的这说法太夸张。若真有这种万里来客,他带了什么东西,图个什么利,又在何处?”

质疑的声音一个接一个。

炸的没完。

他们能认世界是个球,那玩意儿摆在眼前,没法不认。

但他们不信,球那头的人能活着过来。

这事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朱见济听着这些吵嚷,脸上没啥波澜。

他不争辩,只朝殿门的小禄子,点了下头。

“呈上来。”

小禄子得了令,尖嗓子猛的一扬。

“传——逆党罪证!”

这话一出,所有官员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重头戏。

几个西厂校尉,抬着三口沉重的描金木箱,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

箱子打开。

没有金银财宝。

没有人头。

只有一堆他们从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这是从魏国公徐承宗与曹吉祥府里抄出来的部分洋货。”

朱见济的声音不咸不淡,指着第一个箱子。

“此物,名曰自鸣钟,佛郎机人造的,不用人敲,自己报时。”

他话音刚落。

那座精致的黄铜座钟里,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机括声。

铛!铛!铛!

清越的钟声,准时准点的敲了三下。

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奉天殿里飘。

这声音,跟暮鼓晨钟不一样,也跟更夫的梆子声不一样。

它有种金属的,精准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漠。

一下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百官们你看我我看你,个个脸上都是不敢信。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东西?

朱见济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发愣,手指向了第二个箱子。

箱子里,是几面亮的出奇的镜子,边框嵌着宝石。

“此物,名曰玻璃镜。能把人照的清清楚楚,一根毛都不少。”

一个离的近的官员,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

下一秒。

他跟见了鬼一样,啊的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我。。。镜子里有个人!”

所有人都愣了。

几个胆子大的也凑过去,然后,他们也发出了同样的尖叫。

那镜子太亮了。

把他们的脸,每一根胡子,每一个毛孔,都照了出来。

和模糊的铜镜完全不同。

镜子里的自己,真实到让他们害怕。

魂被吸进去了。

“诸位大人不必惊慌,只是光影的小把戏。”

朱见济的脸上,浮起一丝玩味。

他懒得解释原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走向第三口,也是最大的那口箱子。

他的手,从箱中拿出一根古怪的黄铜管子。

一头粗,一头细。

“而此物,”

他举起铜管,对着满朝文武。

“孤称之为,千里镜。”

“千里镜?”

底下的人全懵了,不明白这根丑铜管有什么用。

“陈阁老。”

朱见济的视线,落在了文官最前面,一个白胡子老头身上。

三朝元老,内阁大学士陈循,出了名的老花眼。

“臣在。”

陈循出班。

“听说阁老眼力不好,看奏章很费劲。”

朱见济走下台阶,亲自把那根单筒望远镜递给陈循。

“用这个,看看那殿角房檐上的雕花,是个什么样子?”

陈循一头雾水,但还是把眼睛凑到望远镜细的那头。

下一秒。

老头浑身一抖,跟被雷劈了似的,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掉地上。

“这!这!这怎么可能?!”

他叫出声来,声音里全是惊骇。

他另一只手指着几十丈外高高的殿角,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老夫。。。老夫看清了!看清了那房檐下的彩绘!那。。。那是一只麒麟!麒麟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老夫在这奉天殿当了三十年差,今天才知道!”

什么?!

这一下,奉天殿彻底炸了。

几十丈外的雕花,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奇技淫巧了,这是妖术!

官员们脸上的怀疑,此刻全变成了惊骇和恐惧。

他们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在遥远的,被他们叫作蛮夷之地的欧罗巴,有一个和大明完全不同,却一样厉害的“别人”!

他们骨子里的华夏中心,四夷宾服的傲慢。

在会自己响的钟,能照出魂的镜子,能看见千步外的铜管面前。

被砸的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陌生世界,最深的敬畏和恐慌。

“殿下。。。这些。。。这些都是那些佛郎机人造的?”

于谦的声音都干了,他死死盯着那具望远镜,两眼放光。

他当兵部尚书的,一下就想到了这玩意儿在打仗时有多大用!

“没错。”

朱见济点头,从陈循手里接过望远镜,扫过一张张呆住的脸。

“诸位大人,现在,你们还觉的,万里之外,没有来客吗?”

“他们不但来了,还带来了他们的宝贝,他们的利器。而曹吉祥,魏国公这些国贼,早就用你们看不起的奇技淫巧,跟他们勾结,每年从我大明身上,刮走几千万两的民脂民膏!”

“当你们还抱着华夷之辨的旧书得意时,人家已经将手,伸进了我们的国库,伸进了我们的口袋!”

朱见济的声音陡然拔高,跟打雷一样。

震的每个人耳朵嗡嗡响,心头发颤。

满朝文武,没人说话。

一股说不出的屈辱和危机感,要把他们淹没了。

。。。

那天,朝会散了。

百官跟丢了魂一样,一个个飘出奉天殿。

今天的事,够他们琢磨一辈子了。

坤宁宫。

于皇后亲手给朱见济倒了杯热茶,看他那张还带点稚气,却又深不见底的脸,满眼都是柔情。

还有崇拜。

“殿下今天在朝堂上,真是让臣妾开了眼界。”

她的声音软糯,是江南女子特有的调子。

“听宫女们说,您拿了个会自己转的大球,还变出了能看千里远的宝贝,把那些老顽固都吓傻了。”

“胡说,哪有那么玄。”

朱见济笑了,从袖子里拿出个小东西,递给于皇后。

一个巴掌大的小地球仪,象牙和宝石做的,精致的不得了。

“喏,就是这个。我特意给你做的,这几天有空,我教你认认上面的山川地理。”

“谢殿下。”

于皇后高兴的接过去,爱不释手的看。

宫里其他妃嫔也好奇的凑过来,围着小地球仪,叽叽喳喳的惊叹。

于皇后看着那上面广阔的陆地和更广阔的海洋,细细的眉毛却拧了起来。

她转头看朱见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慧黠。

“殿下,这么大的天地,在臣妾看,不光是看个新奇吧?”

她不愧是于谦的孙女,一下就闻到了背后的味道。

“您让满朝文武看这世界多大,是想跟他们说,我大明的钱,不在脚下的地里,在海里,对吗?”

“还是你懂我。”

朱见济赞许的捏了捏她的脸,惹来一阵轻笑。

他收了笑,眼神又深了,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

“这个世界的大门,我已经给他们推开了。”

他自言自语,声音轻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就是把我大明自家的国门,也一脚踹开。”

那扇叫海禁的锁,锁了这个帝国两百年。

在他的眼里,已经开始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