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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勇那几句话,是给这场鸿门宴上的第一道菜。

菜名,绝望。

每个字都蘸着冰冷的雪水,狠狠抽在瓮城里两千多颗惊恐的心上。

洗尘宴?

不。

瓮中捉鳖。

朱祁镇脸上的狂妄,一点点裂开,剥落。

底下是一张惨白到失血的脸。

他不是傻子。

恰恰相反,他聪明又自负。

所以当他想通自己爬出南宫那一刻起,走的每一步,都在他那个九岁的,他从没放在眼里的侄儿算计之中时,那股子被人当猴耍的奇耻大辱,瞬间就烧穿了理智。

“朱见济!”

朱祁镇的嘶吼声撕裂了喉咙,带着被愚弄的疯狂和怨毒。

“你这个逆侄!你这个奸贼!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手里的刀胡乱的挥舞,一头失控的野兽,徒劳的用咆哮驱赶心底不断涌上来的寒气。

“冲出去!给朕冲出去!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谁敢后退,朕先诛他九族!”

绝境里的人,斗起来最凶。

那两千亡命徒被逼到了墙角,骨子里的血性和狠劲,反倒被激发了出来。

“娘的,跟他们拼了!”

“横竖是个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叛军眼珠子通红。

野兽般的嚎叫。

挥舞着兵器,在狭窄的瓮城里乱撞,试图找到一条活路。

可迎接他们的,不是活路。

是死亡的铁雨。

城墙上,郭勇咧嘴一笑,那笑容在火光下,狰狞无比。

他懒得废话,只是猛的挥下了自己那只戴着铁甲护臂的右手。

“开火!”

冰冷的两个字,像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砰!砰!砰砰砰!

没有战鼓。

没有号角。

只有密集爆裂的枪声,炸成一片。

上百支景泰元年式燧发枪,在同一时间喷出了火舌。

城墙上,浓密的白色硝烟瞬间升腾。

城墙下,是一场血肉横飞的屠杀。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冷酷的,由钢铁和火药主宰的,一边倒的宰割。

城墙上负责指挥的军官,声音不带半点人气。

“第一排,射击!”

“后退!装弹!”

“第二排,上前!射击!”

三段击战术。

这种经过朱见济和无数武学毕业生千锤百炼的杀人技艺,此刻,第一次对大明的自己人,露出了它最森白的獠牙。

一排射击,退后装填。

二排上前,补位射击。

三排跟上,周而复始,毫不停歇。

无数铅弹组成的火力网,延绵不绝。

一道道滚烫的铁犁,一遍又一遍的,犁过瓮城里那片狭小的土地。

冲在最前面的叛军,连城墙根的砖头都没摸到,就被迎面而来的弹雨打成了筛子。

他们身上引以为傲的盔甲,在高速旋转的铅弹面前,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人的血肉,更是烂泥。

噗!噗!噗!

铅弹钻进肉体的声音连成一片,伴随骨头碎裂的咔嚓声,还有濒死前的惨叫,在这小小的瓮城里回荡,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乐章。

一个叛军头目,挥舞着大刀,刚吼出一句“为上皇尽忠”。

一颗子弹就掀开了他的天灵盖。

红的白的脑浆,溅了身后人一脸。

一个自恃武艺高强的死士,举着盾牌左闪右避,可子弹从四面八方射来,他挡得住前面,挡不住侧面。

一瞬间,他身上就多了三四个血窟窿,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抽飞,重重砸在自己人的尸体上,抽搐着没了动静。

血,喷得到处都是。

断掉的胳膊,碎裂的内脏,在狭小的空间里飞溅。

空气里,浓烈的硝烟味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妖术!这是妖术啊!”

“魔鬼!他们都是魔鬼!”

叛军的士气,在这种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绝对火力压制面前,瞬间崩溃。

他们哭喊。

他们往后跑。

可瓮城就这么大,前后两道门都落了闸,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前面是死亡的弹雨,后面是自己人慌乱的踩踏。

他们被赶进了屠宰场,一群猪羊,除了绝望的等死,连个像样的挣扎都做不到。

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一部分最凶悍的亡命徒,做出了最后的疯狂。

“撞门!快撞开哪扇门!”

一个满脸是血的叛将嘶吼着。

几十个叛军疯了一样,顶着自己人的尸体当掩护,从死人堆里拖出一根用来修缮宫殿的巨大撞木。

他们抬着那根沉重的撞木,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前方那扇落下的千斤闸狠狠撞去!

“一!二!三!撞!”

轰!

沉重的撞木,带着他们最后的希望,狠狠的砸在铁闸上。

城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震落了无数灰尘,却纹丝不动。

“再来!”

城墙上,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点意思。”

朱见济站在郭勇身边,看着下方那群还在做着困兽之斗的叛军,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抬起手。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热闹,那就送他们一份大礼。”

“传令,震天雷准备。”

“震天雷?”

郭勇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残忍到极点的笑。

他只在演武场上看过格物院那帮疯子试这宝贝疙瘩,这玩意儿实战的威力,他还真没见过。

今天,正好开开眼。

“是,殿下!”

一声令下。

城墙上,几十个抱着小陶罐的士兵走上前来。

那陶罐黑不溜秋,也就拳头大小,屁股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引信。

“点火!”

“扔!”

引信被火折子点燃,冒出嗤嗤的火花和白烟。

士兵们毫不犹豫,奋力将这些冒着烟的小东西,朝着城门下那群正在蓄力准备第二次撞门的叛军头顶,扔了下去。

几十个黑点,在空中划出怪异的弧线。

“那是什么鬼东西?”

抬着撞木的叛军抬头,看到了那些掉下来的小石块,满脸不解。

下一秒。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枪声和惨叫。

这不是一声。

是几十声爆炸,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重叠在了一起!

那撞木附近,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陶罐在撞击地面时爆裂,里面的颗粒火药被引信引爆,产生了远超这个时代想象的巨大威力。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无数破碎的陶片和预置在内的铁砂钢珠,化作一场死亡风暴,向四周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几十个抬着撞木的叛军。

他们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巨大的冲击波活活震碎了五脏六腑,身体被撕开,血肉模糊,不成 人形。

那根重愈千斤的撞木,被高高抛起,断成两截,又重重落下,砸死砸伤了一大片。

爆炸掀起的恐怖冲击波,将附近几十名叛军直接震飞出去,口鼻喷血,当场毙命。

更多的人,被暴雨般攒射的陶片和铁砂击中,浑身上下瞬间多出无数个血洞,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着死去。

这,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如果说刚才的燧发枪只是让叛军绝望,那么震天雷的出现,则彻底碾碎了他们身为人类的所有认知。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战争了。

“是天罚。。。是老天爷降下的神雷啊。。。”

一个幸存的叛军跪在地上,放弃了所有抵抗,只是对着天空不停的磕头,哭喊,彻底疯了。

反抗,戛然而止。

整个瓮城,只剩下伤者的哀嚎和一片死寂。

可这场由朱见济亲自导演的杀戮盛宴,还缺最后一道主菜。

城墙上,在所有人都被震天雷的威力震撼到失语时,朱见济却异常的平静。

他接过身后小禄子递过来的一支造型奇特的火枪。

枪身比寻常燧发枪更长,也更沉重。

枪管乌黑,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最奇特的是,枪管上方,焊着一根细长的铜管,铜管前后,各镶着一片打磨的极为光滑的琉璃镜片。

李泰那小子,手艺还算能看。

朱见济把枪托抵在肩上,熟练的打开火门,检查着里面的底火和弹丸,嘴里轻声念叨了一句。

这,是他根据后世的知识,让格物院耗费了无数心血,为他量身打造的狙击枪。

没有膛线,射程和精度都有限。

但在这百步之内,足以一击必杀。

他缓缓的抬起枪口,将眼睛凑到那根铜管后方。

整个世界,瞬间变了。

远处的景象被拉近,放大,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看到了下方尸山血海中的人间地狱。

也看到了被一群亲兵死死护在中间,正指着城墙破口大骂,指挥着残兵负隅顽抗的那个身影。

曹吉祥留下的大太监,王诚。

孙太后手里,最后一张能拿得出手的牌。

擒贼先擒王。

朱见济的呼吸,变得平缓,悠长。

心跳,都慢了半拍。

穿越至今,他第一次,要亲手收割一条人命。

没有紧张。

没有激动。

只有一片冰湖般的冷静。

风声,火光,惨叫,一切都在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准星,目标,还有即将呼啸而出的那颗子弹。

他在等。

等一个王诚探出头,嘶吼着下令的瞬间。

来了。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混在零星的射击声中,毫不起眼。

瓮城内。

正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的喊着“守住!守住!等上皇坐上龙椅我们就赢了”的王诚,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额头正中,爆开一团血花。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刻的狰狞和疯狂。

然后,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再没了声息。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护卫着他的死士都懵了。

所有残存的叛军都傻了。

他们的主心骨,倒了。

当啷。

不知是谁,手里的兵器掉在了地上。

这个声音,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当啷。。。当啷当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

“别杀了!我们降了!”

“饶命啊!我投降!我投降了!”

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垮塌。

残存的几百名叛军,扔掉武器,跪在尸山血海里,对着城墙上那些黑洞洞的枪口,疯狂磕头。

这场血腥的政变,以一种碾压式的,不讲道理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而那位一心想要夺回自己江山的太上皇,朱祁镇,他瘫软在一堆尸体中间,胯下一片温热的腥臊。

他看着四周炼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个亲手被他送进这片屠宰场,此刻却额头开花,死不瞑目的心腹。

他的牙齿疯狂打颤,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尽然不可一世的眼睛里,只剩下被恐惧撑满的,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