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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剌人的先锋营,卷着遮天的烟尘,从京师北郊的地平线那头压了过来。

一股子饿狼闻见血腥气的味道。

探马跑死了几匹,连滚带爬的滚到也先的马前。

那张脸上,混着狂喜和看傻子一样的轻蔑。

“太师。太师。明军出城了。”

“他们就在前头,一个叫得胜口的鬼地方扎营,摆了个四四方方的破烂阵,看那傻样,是想跟咱们野战。”

“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周围的瓦剌头头们,笑的东倒西歪。

那笑声里,全是把明军当牲口看的味道。

“野战?跟我们瓦剌铁骑野战?大明的皇帝,把他哥怎么死在土木堡的给忘了?”

“我看他们不是来打仗的,是怕咱们屠城手累,特地出来送人头的。”

也先勒住马。

风吹的他脸上刀疤都在抖。

他听着手下们的狂笑,那张老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大,最后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笑的吓人。

“好。好一个朱祁钰。好一个大明朝。”

他猛的一甩马鞭,抽的空气炸响。

“朕还以为他们要当缩头乌龟,没想到竟然有这种胆色。”

“太师,会不会有诈?”

一个脑子还算清醒的部落头人,忍不住开了口。

“明人最狡猾,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城列阵,不对劲。”

“诈?”

也先斜着眼看他,鼻子里哼出一股气。

“能有什么诈?在绝对的力量跟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放屁。”

“他们京营那群羊,刚打完内乱,腿都是软的。他敢出城,就是把脖子送到咱们刀口底下。”

也先的眼睛里,烧着要把一切都吞下去的火。

他好像以经看见自己踏破北京城,一屁股坐上龙椅的模样。

土木堡,他抓了大明的皇帝,名头响彻草原。

今天,他要换掉那个皇帝。

“传令。”

也先抽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弯刀,刀尖往前一指。

“全军出击。”

“儿郎们。拿出你们的本事,碾碎他们。今晚,我们在北京城里喝酒吃肉,睡他们的女人。”

“嗷。。。”

十万瓦剌铁骑,吼声震天。

黑色的铁甲洪流开始滚动。

越来越快。

大地在他们的蹄子下发抖,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力量踩的稀烂。

从天上看,这股黑色的潮水,正朝着那片单薄的明军阵地,狠狠扑去。

。。。

京师,德胜门。

城楼上那面巨大的明字大旗,在冷风里疯狂的舞动。

朱见济手扶着冰冷的城墙,用格物院新搞出来的单筒望远镜,静静的看着远处那片涌动的黑色。

他身边,于谦一身铁甲,胡子都绷紧了,脸黑的像锅底。

“殿下,狼来了。”

于谦的声音有点哑。

“嗯,来了。”

朱见济放下望远镜,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平静的不像个九岁的娃。

“而且,比我们想的更蠢,更贪。”

他指着城下那片巨大的军阵。

“于少保,你看我们的大阵如何?”

于谦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城下几里地外,明军的阵势摆的又大又开。

几百辆沉重的四轮大车,用澡盆粗的铁链连在一起,围成一个巨大的空心方块。

车上,站满了弓箭手和火铳手。

车和车的缝隙里,插满了削尖的巨大木桩,闪着冷光。

方阵里头,是排的整整齐齐的新军步卒,他们手里的燧发枪刺刀立着,反着天光,一片钢铁的林子。

这就是朱见济搞出来的“车营方圆阵”。

“铁王八壳子。”

于谦由衷的赞叹。

“此阵,拿大车当城墙,拿火器当拳头,骑兵想冲进来,难。瓦剌人要是硬冲,非得啃下一嘴血。”

“惨重?”

朱见-济笑了,笑里带着点让人发冷的玩意儿。

“不,于少保,孤要的不是惨重。”

他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孤要的,是全歼。”

说着,他把望远镜递给于谦。

“您再看看,方阵前头那片空地。”

于谦接过望远镜,对准车营前头几百米的那片开阔地。

那地方,一根草都没有,土地平整,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可在于谦这种老将眼里,总能看到点细微的痕迹。

一些新翻的土。

一些被特意盖住的细线。

这些线在地上,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

“这。。。是。。。”

于谦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一个吓人的念头冒了出来。

“是坟场。”

朱见济替他说了出来。

“儿臣让工兵营的弟兄们,花了两天两夜,在那片地底下,埋了八百颗格物院的新宝贝。”

他伸出手指,在空气里划了一下。

“绊马索连着引信,引信连着炸药。每一颗,都能把三尺厚的土掀飞,里面的铁砂碎石头,能在十步之内,把重甲骑兵连人带马,撕成烂肉。”

“孤叫它,松发式轰天雷。”

“俗称,地雷。”

于谦拿着望远镜的手,开始抖。

他彻底懂了。

太子殿下压根就没想过要跟瓦剌人硬碰硬。

他从一开始,就是要把也先的十万大军,骗进一个屠宰场。

车营方阵是砧板。

那片平地,就是无数把准备剁肉的刀。

真他娘的毒。

也真他娘的。。。高。

“殿下之才,鬼神莫测。”

于谦放下望远镜,对着朱见济,深深的拜了下去。

这一拜,是打心底里服了。

“此战之后,大明北境,可安百年。”

“百年太久,孤只争朝夕。”

朱见济扶起于谦,眼睛再次看向远方。

黑色的潮水,越来越近。

他甚至能看清瓦剌骑兵脸上那扭曲的笑,能听到他们兴奋的鬼叫。

“传令下去。”

朱见济的声音,通过传令兵,一层层的传到阵前的每个角落。

“火炮装填。火铳上膛。”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放一枪一炮。”

“把敌人,放近了再打。”

。。。

“冲啊。”

瓦剌前锋的几万轻骑兵,一片乌云样的扑向明军大阵。

他们手里的弓已经拉开,就等进射程,用箭雨把明军阵线淹了。

五百步。

三百步。

一百步。

越来越近,明军阵地还是一片死寂,连旗子都没晃一下。

“哈哈哈,明军的软蛋,吓傻了。”

领头的一个万夫长嗷的一声怪叫,他已经等不及要尝胜利的滋味了。

他胯下的马是宝马,跑在最前头。

他看见了明军车上那些发白的脸,看见了他们手里黑洞洞的火铳。

可他不在乎。

火铳打的慢,没劲,挡不住他们的铁蹄。

他甚至想好了,要从哪里冲进去,把这阵型撕开一个口子。

然而,就在这时。

他胯下的战马,前蹄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嗯?”

万夫长一愣,低头去看。

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黑线,绷在他的马蹄上。

线的另一头,连着一块不起眼的,微微鼓起的土包。

这是什么玩意?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

他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一股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凉气,让他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城楼上,朱见济举着望远镜,把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冰冷又残忍的弧度。

“也先,欢迎来到。。。朕为你准备的坟场。”

他吐出几个字,像是死神的呢喃。

“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