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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海上,时日混沌。

江逸风在客舱隐秘的壁角,用小刀细细刻下第四个“正”字。

二十日,这便是他们自广州被“请”上船后漂泊的时光。

这日清晨,久违的陆地气息混在咸风中隐隐传来。船至振州望楼港。

码头上甲士林立,矛戟森然。

为首将领身形魁梧,甲胄鲜明,正是已完全掌控振州的镇将冯君巽。

他见祖母下船,上前行了家礼,言谈间对已掌控局势、肃清异己之事只略提一句,显得成竹在胸,无需多言。

目光扫过随后被“请”下船的江逸风与萧灵儿时,那份武将特有的倨傲与对商贾之流隐隐的轻慢,便不再掩饰。

“祖母一路辛苦。”他突的看见还有江萧两人,便朝江逸风略一拱手,语气公事公办,“既到振州,便稍作安顿。

城中事杂,不便久扰,已为二位备下歇脚之处。” 说罢,便唤来一名队正,吩咐道:“带这二位去城西小院安置,一应饮食,按例供给。” 言语间,全然是将二人当作需要看管起来的寻常人物,并未给予多少重视。

那所谓“城西小院”,地处偏僻,院墙低矮,门扉陈旧,院内只有两三间简朴屋舍,青苔爬阶,显然久无人居,只略作打扫。

与冯君巽自身所处官署或冯家宅邸相比,不啻天渊。

这与其说是安置,不如说是打发。反正来到这地,插翅也难离开。

萧灵儿一进院子,脸色便沉了下来。

她环视这简陋环境,又想到那冯君巽居高临下的态度,心头火起,按住腰间刀囊,低声道:“阿郎,他们欺人太甚,不若我们离开这里。”

“灵儿。”江逸风轻声打断,语调平静无波。

他走到院中那棵半枯的榕树下,伸手拂开垂下的气根,目光扫过斑驳的墙垣与紧闭的院门,缓缓道:“既来之,则安之。”江逸风心知在这个时代,想从这地方跑出去,可谓登天之难,只能另寻良机打算。

“可是……”萧灵儿不甘,这分明是慢待囚禁。

江逸风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让她渐渐冷静下来的力量:“你看这院墙虽旧,门扉虽简,却也挡风遮雨。” 他语气淡然,仿佛真只是在评价一处寻常客栈。

萧灵儿听出他话中有话,强压下不满,但嘴唇仍抿得紧紧的。

她如何不知这是阿郎是让她忍耐,可这口气实在难咽。

江逸风不再多言,径自推开正屋的门。

屋内陈设果然简单,一榻、一几、两张胡凳而已,窗纸也有些破损。

他却似毫不在意,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高墙分割的一小片天空,以及墙角一丛在寒冬中犹自挣扎的野草。

冯君巽的轻视,这简陋的居所,反而让他心中略定,至少,自己不用还那老夫人之前的解围之情了。

而且对方越是怠慢,看守或许就越疏漏。

这僻静小院,隔绝了大部分窥探的目光,未尝不是一种意外的隐蔽。

“收拾一下,看看可有短缺。”江逸风对仍站在院中生闷气的萧灵儿道,“往后的日子,恐怕要在这里住些时日了。”

海上的漂泊结束了,陆地上的囚居才刚刚开始。

时光在小院中静静流淌,转眼已过去十余日。

振州冬暖,草木依旧葳蕤,与北地的肃杀截然不同,只是这份生机盎然的静谧里,藏着无形的樊笼。

那陈老夫人自登岸那日见过一面后,便似全然忘却了江逸风的存在。

于她而言,这位“身怀奇技”的商贾,或许更像一本值得收藏却未必时时翻阅的异书,暂且束之高阁便好。

冯家上下似乎也得了某种默许的指示,除了最初那名仆役沉默地送来足够月余消耗的米粮、咸鱼、菜干后,便再无人踏足这偏僻院落。

江逸风原本想从那仆役口中探听些许外界风声的打算,自然也落了空。

院门虽未被锁死,但远处巷口偶尔晃过的巡逻甲士身影,已然划定了无形的界限。

江逸风对此并不意外,也无意在此时贸然挑战,他显得异常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