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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某细细道来。”江逸风执竹箸蘸取凉茶,在青石案面上勾勒起来,“轧筝需取三年陈鹿筋弦,奏泛音列以拟天籁;

雷公鼓调五赫兹次声,可令观者腑脏共鸣。”他笔尖划过羯鼓图样,“震粟点技法需达每息十六击,恰似急雨打新荷。。。。。”

两女怔怔望着茶渍绘就的乐阵图。

卢丛璧手中泥金团扇停滞在半空,这哪是音律研讨,分明是军阵演练,薛孤知瑾不自觉地攥紧袖口冰绡。他竟连《羯鼓录》中失传的“震粟点”都通晓。

“主歌部需二十四健舞伎踏歌而唱。”江逸风轻哼一段旋律,脚底在青砖上踏出清脆节拍,“昆仑雪崩是我爱,绵绵青山脚下开……”

廊下的萧灵儿原本抱剑而立,听到这古怪旋律,足尖不自觉地跟着轻点。

当她下意识拧腰转身时,绣鞋不慎带翻了廊下的青瓷花盆,“哐当”碎裂声惊起数只麻雀。

“现在请二位相助。”江逸风仿佛未闻窗外动静,让人取来凤首琵琶与十三弦古筝、雷公鼓,“某试唱副歌,劳驾奏林钟宫四度和声。”

当“火祆祆的祝祷”一句破空而出,轧筝鹿筋弦震出奇特的泛音。

薛孤知瑾指尖在筝弦上流转,忽然发觉自己的足尖正随着节拍轻点地面。

卢丛璧抱着琵琶微微侧首,云鬓间的步摇竟自发响起细碎的金玉相击声。

街市叫卖声戛然而止,几个过路胡商勒住骆驼,惊疑地望向大院方向。

卖蒸饼的老翁停下扇火的蒲扇,蒸笼里白汽氤氲而上。

裴十三按着刀柄的手微微发抖。这调子邪门,竟让人想随之踏足起舞。

汪植在账房搁下狼毫笔,墨汁在账本上晕开一团污迹犹不自知。

曲至酣处,江逸风击节而歌:

“东海浪涌追云彩,

西域风沙扑面来。

要唱就唱最痛快,

万里山河入我怀——”

卢丛璧的琵琶声忽然激越如马蹄踏碎冰河,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忘却了闺训,纤指在弦上划出从未试过的疾速轮指。

薛孤知瑾的古筝则应和着江逸风手中雷公鼓的震动,筝码在弦上微微跳跃,发髻不知不觉松散开来,几缕青丝垂落额前。

最令人惊讶的是,两位贵女竟不约而同地随着节拍轻轻摆首,裙裾下的锦履在席垫上踏出细碎的声响。卢丛璧的泥金团扇早已滑落在地,她却浑然未觉。

萧灵儿倚在门边,原本含怒的眉眼不知何时已舒展开来,这个好听。

曲终时满院寂然,唯闻檐角铁马叮咚。

几个本在制那星板的学徒蹲在雷公鼓旁,好奇地触摸仍在微微震动的鼓面。

卢丛璧怔怔抚着琵琶冰弦,心中大骇:此曲若在诗会奏响,怕是要惊动整个天下,薛孤知瑾浅灰眸中流光溢彩,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

萧灵儿突然掀帘而入,“阿郎,门外聚了百余人,都在打听是何方仙乐。”

江逸风望向庭中摇曳的紫藤,轻笑道,“不过是最炫民族风。”

他转身时月白襕衫掠过石案,带起一阵清风,将案上茶渍绘就的乐谱吹散成斑驳水痕。

薛孤知瑾低头整理微乱的裙裾,发现赤金履头不知何时竟沾了些许尘土。

卢丛璧则慌忙拾起团扇,却发现自己云鬓歪斜,珠钗半坠,竟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