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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风险极大,但若操作得当,或许真能逼得那位新来的源长史投鼠忌器。

她沉默良久,厅内只闻烛芯噼啪轻响。方文礼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最终,阿史那月缓缓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声。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风儿所言……虽非正途,却也点出了关窍,方掌柜,”

她转向依旧忐忑的方文礼,“传话下去,近日码头装卸,须得格外‘仔细’,尤其是官仓和几家与源长史关系密切的商号货物,更要‘小心照料’,莫要出了纰漏。

至于工人们……天气渐热,人心浮动,让各码头管事多加‘体恤’,若有人觉得劳累,想歇息几日,也……不必强求。”

方文礼听得手心冒汗,阿史那月这话虽未明说停摆,却字字都是纵容和暗示。

他知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只得躬身应道:“是……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他退下时,脚步有些虚浮,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厅内再次只剩下两人。阿史那月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轻声道:“风儿,此法凶险,如同驱羊诱虎,你……当真想好了?”

江逸风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夜风拂动他的衣袂。

他望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码头方向,语气依旧平淡:“不是我想要如此,是有人先不想让我们好好吃饭。

既然规矩变了,那大家就都按新规矩来。”

他的侧影在烛光与夜色交织中,显得既陌生又熟悉。

阿史那月凝视着他,仿佛透过这年轻的面容,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也曾意气风发,敢于搅动天下风云的身影。

只是这一次,他身边再无苏小月相伴,前路荆棘,唯有她这垂暮之人,拼尽全力,也要护他周全。

江逸风在沉思,这并非宋明之世,民间结社尚有辗转腾挪的余地。

此乃大唐,律法森严,府兵强健。

若要建立一个能掌控码头人力、足以与官府讨价还价的组织,其性质无疑游走在律法的边缘,稍有不慎,便是“逆贼”的勾当。

那样的组织,若不能比官府更守“规矩”,比盗匪更讲“信用”,无法在严酷的环境中维系内部秩序与外部信任,只怕不出几日,便会引来大唐铁骑的无情剿灭,顷刻间灰飞烟灭。

另一条路,是向转运使衙门低头,承诺承担码头劳务调度、甚至协助治安巡防之责,换取一个官方认可的“行会”名分。

然而,如此一来,最大的利润便得上缴,行动亦处处受制,与如今被动挨打也无甚区别,不过是换了个名目的盘剥。

更棘手的是《擅兴律》中的兵器禁令。

即便行帮成立,明面上也只能配备鱼叉、棍棒之类,一旦与掌控漕运、装备精良的官府漕卒发生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届时,道理和拳头,恐怕都不在自己这边。

“以官方登记行会为壳,内里实行江湖规则……”江逸风喃喃自语,这想法看似巧妙,实则如走钢丝。

如何在官府的眼皮底下,构建起一个既服从帝国律法表象,又能高效运转、令行禁止的隐形帝国?这道难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也正在此时,门房通报,郭震郭司马到访。

这位即将赴梓州上任的好友,顺路前来辞行,倒也冲散了江逸风眉宇间的几分愁容。

江宅花厅,烛火通明。

虽非极尽奢华,但陈设雅致,器皿精良,透露出主人家不俗的财力。

数样精致的蜀地小菜,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剑南烧春,宾主相对而坐。